温度透过碗壁传来,熨帖着微凉的指尖。
我闭上眼,将碗沿凑近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意料之中的苦涩瞬间席卷了舌根,猛烈得让我几乎立刻就想吐出来,却还是强行咽了下去。那苦味霸道地盘踞在口腔,久久不散。
我放下空碗,指尖还残留着玉的温润和药的滚烫。
半晌,我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纱布,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布料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早朝时分,文武百官依序入殿。
我垂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异目光。
经过昨夜东宫书房那一出,恐怕各种猜测早已悄然流传。
陛下因病未临朝,由太子萧景湛监国。
他出现在御阶之上时,我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他换上了正式的朝服,玄衣纁裳,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不见血色。
但他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眉宇间依旧是那份属于储君的、不容置疑的威仪。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下,有着淡淡的青影,透出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丹陛之下,掠过我的方向时,没有丝毫停顿,平静无波,仿佛昨夜种种,包括那碗送去的药,都从未发生。
心头那点莫名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也是,难道还指望他当众对我有所不同吗?
议政开始。几件寻常政务过后,很快便轮到了西北军饷及后续安抚事宜。
户部尚书出列,呈上奏报,所言却多是些虚泛的套话,于具体细节含糊其辞,显然并未真正用心。
我蹙起眉头,正欲出列驳斥,却听御阶之上已传来一声冷沉的诘问。
“抚恤银两具体数目,核验流程,发放时限,”萧景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章程何在?”
户部尚书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支吾着难以应对。
“孤在问你话。”萧景湛的语气并无加重,只是那目光沉静地落在下方,便让那尚书腿软得几乎要跪下去。
“臣……臣即刻督促下面详拟……”
“即刻?”萧景湛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无丝毫笑意,“西北将士尸骨未寒,遗孤啼饥号寒,你同孤说‘即刻’?”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那尚书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我看着他苍白着脸,仅凭三言两语便将一个二品大员逼得狼狈至此,心头竟无端生出一丝寒意。这才是真正的萧景湛,那个手握权柄、心思深沉、令人敬畏的储君。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压迫之中,我却敏锐地注意到,他置于御案之下的左手,正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而他垂在右侧广袖下的手,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在忍。
忍着咳嗽?还是忍着旧伤引发的痛楚?
我的心猛地揪紧。方才那点寒意瞬间被巨大的担忧覆盖。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目光倏地扫来,锐利如电,带着一丝被窥破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