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微弱而滚烫,拂过耳畔。
那声音断断续续,含混至极,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入我混沌的脑海--
“别…逃…”
”那次…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
我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冲刷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麻木。
……什么?
招惹?
谁招惹谁?
那夜……不是他胜券在握的羞辱?不是他蓄谋已久的报复?
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宫宴上,我醉眼朦胧地举着杯,摇摇晃晃地走向主位上的他……似乎……确实……主动扯住了他的衣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呓语悍然冲开,那些被酒精和愤怒刻意掩埋的碎片汹涌而至。
--“萧…景湛…你赢了…有什么…了不起…”
--“有本事…你…你就…”
后面我说了什么?我让他有本事就怎样?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我死死盯着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试图从那模糊的呓语和残破的记忆里拼凑出一个被彻底颠覆的真相。
就在这时,榻上的人又极痛苦地喘了一下,头无力地偏向一侧,露出脖颈一侧一道极浅淡的、早已愈合多年的旧疤。
那道疤……
我瞳孔骤缩。
许多年前,皇家秋狝,林中惊马,是谁不顾安危扑救,却被马蹄踏伤,留下这道疤?
那年东宫偏殿,烛火通明,就着新政条例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之后,又是谁先沉默下来,看着对方脸上的薄汗,极轻极快地笑叹了一声:“林微言,若你我不是……倒可……”
话未说尽,便俱都戛然止住,各自移开视线,殿内只余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那些被刻意忽略、强行曲解的瞬间,此刻排山倒海般涌来,带着惊心的分量,砸得我神魂俱震。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有势同水火,只有你死我活。
原来……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我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极轻地握住了他搭在锦被外的那只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一下一下,敲击着我同样混乱不堪的心跳。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一片空茫的冷。
我跪在榻前,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塑像。
只有交握的那只手,源源不断地渡去一丝微薄的、却不肯断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