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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骄女（第2页）

此刻，赵舟樾端坐马上，愈发靠近信都城门，愈将上方那几具随风摇晃的尸体看得分明。那些尸身看起来挂了有些日子了，姿态扭曲，死状凄惨。

身旁的副将小声告知：“将军，是那位太子亲自下的令。”

“哦？年纪虽轻，心倒是硬。”赵舟樾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是叹。

还未及四方馆，他们一路行进，赵舟樾听着城中百姓闲谈，将赤国皇室的事听了个大概。

“唉，你说说皇帝这一家子……”一个老伯摇头叹息：“原本过得好好的，现在看来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立刻接话：“单说皇帝皇后，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娶了皇后娘娘，那眼里心里再没旁人！”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插嘴，啧啧称奇：“而且自打皇后生下仪成公主，好几年肚子都没动静。多少大臣磕破了头，求皇帝选妃、开枝散叶！可他就是不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引人注意：“甚至当朝放话，说若是他命里注定无子，就从穆王那儿过继一个！谁成想，隔年皇后就有喜了！后来顺利诞下太子！”

众人一阵唏嘘，唾骂了几句兵败被擒、悬尸城楼的穆王，又渐渐将话题转到了已故的仪成公主身上。

“仪成公主，那真是天之骄女啊……唉！”

“我可见过她骑马狩猎的样子，一身红装、策马扬鞭，那气度比多少儿郎都要飒爽！”

“我也见过！有一回去封阳佛窟朝拜，远远瞧见公主殿下，真如仙女下凡一般……真是可惜了啊……”

此时另一人略带愤懑，边说边捶胸顿足：“听说她原本能逃过一劫的！都藏得妥妥的了，可天杀的叛军竟还要放火！公主殿下为了护住太子，就扯下太子的外袍裹上草枕，故意现身引开叛军，最后被他们乱箭射杀了！”

“吓！死得惨嘞！”不知是谁，又惊呼一声，满带遗憾。

徐锐听得入神，忍不住感慨：“赤国帝后情深意重，堪称佳话，公主忠烈，更是令人钦佩……”

赵舟樾看着街头百姓脸上未散的不安与哀愁，缓缓道：“佳话？忠烈？”

“皇室无私事，家事即国事。”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冷峭：“赤君体弱多病，却沉溺情爱，既未能早定国本以安人心，更不能约束宗室野心。养痈遗患，才酿成巨祸。”

“公主之死，固然刚烈，究其根源，不过是其父优柔寡断、其母独占宫闱所种下的恶果。满门悲剧，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他抖动缰绳，催马前行，回身瞥了一眼那些高悬的尸首。

夜色如墨，把信都城完全笼罩住。

赵舟樾还未歇息，他独坐榻上，烛火通明，映出窗棂上摇曳的树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亲卫引着两人走入。来人未解甲胄，风尘仆仆，正是数日前奉命押送页国两个皇子前往边境的陈飞堂，他身侧跟着同样面色凝重的徐锐。

徐锐率先开口，声音绷得极紧：“将军，有要事禀报。”

赵舟樾放下手中书卷，偏头示意，侍立一旁的松平将门敞开。

门口二人步入厅中，还未等赵舟樾发问，陈飞堂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砖面上。徐锐也跟着跪下，低头不语。

“将军！末将万死！”陈飞堂的声音嘶哑，“末将有负将军所托！页国三皇子……他，暴毙于途中！”

“暴毙？”赵舟樾身形未动，案上烛火在他眸中跳跃，映不出丝毫情绪，“说清楚。”

陈飞堂头也不敢抬，语气急促道：“我们一行人原本按计划行进，及至潭岭，三皇子突然呕吐不止，我们只好休息整顿，军医也诊不出所以，说或许是水土不服。白天一切如常，晚间送膳时，发现三皇子已僵卧榻上，面色青黑，显然是身中剧毒！而连日来服侍他的侍女，也逃窜无踪！”

徐锐在一旁补充，语气沉重：“此地距边境仅一日路程，事发突然，他们已极力挽救。可寻不到人，又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加快赶往边境。现下，页国使臣因为三皇子身死而纠缠不休。”

厅内陷入静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赵舟樾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页国兵败求和，赎回两位皇子亦是此次谈判的一环，尤其这三皇子生母极得页国皇帝宠爱，页国使臣怎么样也得要个说法。

说是他们页国自己的人害了三皇子？

好啊。谁？人呢？人在哪？

片刻后，赵舟樾打破沉默，他看着地上跪着的陈飞堂：“你看守不力，罪责难逃，事后自去领军法。但眼下，那侍女底细如何？最后一次见她是何时？所有细节，一一道来，不得有半分遗漏。”

陈飞堂喉头一紧，应道：“是。”

他略作回忆，徐徐道：“那侍女名唤阿遥，年方十六。据牢营里其他人所言，她两年前才到三皇子身边伺候，性子软弱，一贯听话。”

“原是卖到页国一富商人家做丫头，后来那户家道中落，变卖家产，恰好被想讨好三皇子的人见了，便将此女买下献上。”

“两位皇子一路皆被严密看守，但阿遥偶尔会到车驾门前坐坐。因她在军营里就表现得安分老实，那几个士兵并不把她放心上。自三皇子身体抱恙，她更频繁出来透气，顺带去清洗污物。”

“事发那日。”陈飞堂的声音渐低，仿佛重现当日情形，“她照常提了痰盂去溪边清洗，片刻后，便说身体不适，要行方便，恳请随同的士兵暂避。”

陈飞堂真是恨铁不成钢：“那小子起初犹豫，磨不过她软语相求，便应允了。岂料她趁机溜走，待那士兵觉出不对，人已经不知所踪。”

“潭岭那地方，林密草深，那士兵搜寻无果，只得回来禀报，也就是在此时，我等才发现……页国三皇子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