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暗淡,光影里埋怨着年久失修的不公。
刑不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送你上去。”
“不用。”虽这么说着,岑溯一点儿也没远离刑不逾半步。
刑不逾心生一计,冲岑溯装可怜:“岑溯,你知道现在几点么?”
岑溯不知是诈,当即要摸出手机看时间。他喝醉了脑子钝,摸上好一会儿也没摸到手机在哪。
刑不逾看不下去,抓住他手腕,无奈道:“九点半了岑溯,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么?”
“我家里很小,也很乱,楼道里还会有老鼠,楼上小孩半夜闹床,哭声整栋楼都听得到。”岑溯每说一条就竖起一根手指,出奇认真。
“我不嫌弃,不怕老鼠,自认为睡眠质量不错。”刑不逾耐心引诱,“我不是非得留宿不可,我只是想把你安全送回家。”
岑溯还是站立不动。
“那我口渴,想上去喝杯水,行么?”
岑溯思忖片刻,同意了,任由刑不逾抓着自己手腕,把人带上楼。
刑不逾在心里默默记下:酒量不好,自卑敏感,吃软不吃硬,总是心软。
刑不逾心里有一个上锁的记事簿,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通过不动声色观察岑溯而得到的。
他敏锐地捕捉有关岑溯的一切。
刑不逾无法预测未来未知的一切,无法一眼就看透他和岑溯究竟有没有共同的未来,不管是以朋友或是别的可能亲近也可能更疏远的身份。
是以他渴望利用这些零碎的线索,像数学家那样推导验算证明关于爱的定理,像天文学家那样观测计算距离他们可以拥吻的倒数日。
楼道里安装的是声控灯,每隔一层有一个。
房屋内部窄小,楼梯间大多堆放着住户的杂货,本就狭窄的楼道变得寸步难行。
岑溯对这里的路线了然于心,提前吼亮声控灯,拉着刑不逾在杂物里穿行。
岑溯家那层楼因为和对门关系僵硬,即使有声控灯,也因为互不相让的电费问题搁置许久。
岑溯摸出钥匙,借着刑不逾给的光对钥匙孔。
咔哒轻响,屋子里的女人推门同他们面面相觑。
岑溯喉结滚动,嗓子发涩,半天憋出句干巴巴的“妈。”
刑不逾向来嘴甜有礼貌,连忙跟着喊:“阿姨。”
推门而出的女人身形瘦小,不是弱柳扶风的纤细,倒是有种形销骨立的脆弱。
她眼下挂着大片青黑,是常年睡眠不足的表现,皱纹深且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
“是岑溯的同学啊?”岑婕笑着迎客,招呼他进门歇脚,末了好心问他天晚要不要在家留宿。
刑不逾对着岑溯说什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对着长辈还得顾面子讲礼数,摆手婉拒了岑婕的好意。
岑婕没有强求,只是笑着一个劲儿对他答谢。
刑不逾受不住,寒暄两句让岑婕回屋休息,自己转身下楼,隐在漆黑的楼道里。
刑不逾等到转过楼梯脚,再看不到岑溯家,长长舒了口气,停下脚步给岑溯发消息。
「明天还去店里么?」
「下班带你去长江大桥。」
岑溯没回。
刑不逾抬头看向属于岑溯家的那扇门,没有传来说话声,也没有别的动静,门缝里看不见灯光。
就像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