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木窗发出沉重的声响,颤颤巍巍地被推开,拨开了一片浓雾。着一身青衣的少年将头探出窗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包裹着整栋小楼的浓雾,深呼吸一口,随即下楼。
他敲响一扇门,等待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少年像是蒙了晨雾的眼睛沾着笑,望着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放轻脚步走过去,俯下身。
“哥哥,该起床了。”
“嗯……”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少年爬上床,一边注意着不让鞋弄脏了被褥一边凑到青年的耳边:“敌人要打过来了!”
青年杨子规在三秒之后敏捷地爬了起来,只是脑子跟不上身体,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阿听,最后一顿觉了,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见面前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他再次闭上眼睛,眼看又要倒在床上。
花听眼疾手快地把被子从对方身上拽过来,拎着被子抖了几下,然后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
“我去做饭了,你快收拾,顺便把知了大哥叫起来。”
杨子规刚要应声,场景忽然极速旋转着远离他,墙壁凹陷成一个点,他感到身体上下颠倒,头晕目眩。等到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坐在一个石桌前,石桌上摆上了三碗粥和几碟菜。
“快吃吧,哥哥,你不是要赶路吗?”
还是那个少年,只是他的穿着打扮已然变换。他一身劲装,长发成一束,高高地悬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方才调皮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了,冷淡的神情只有在对上那位青年时才会变得灵动一些。
说话间,另一个身穿卫甲名叫知了的少年已经端起碗狼吞虎咽,刹那间半碗粥下去了。
杨子规端着碗看着他们吃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开口:“这次知了跟着我一起去。”
“哐啷”一声,知了的碗磕到了桌子上。花听的眉毛也微微上扬。自从他被安顿在雀角山住下,青年就让知了一直照料他,知了只会在下山采购必须用品的时候才会离开他几天。如今杨子规这般说,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少年这样想着,眉头越发紧缩。
“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杨子规沉默了一瞬,端起碗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只一瞬,其余两人皆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间,餐桌上温馨的气氛全然不见,每个人都默默低下头接着吃饭,碗筷碰撞的声音像是死亡上演的预告曲,冷不丁“叮当”一响,突兀到令人恐慌。
太阳缓缓爬上山,雀角山上的蝉越发兴奋,吵得整座山不得安宁。从用完早膳一直到正午,花听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往常一样读书作诗,叫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杨子规轻轻推门而入,一眼就瞥见了少年握着笔轻颤的手。他的心逐渐下坠,不堪重负,疼到失去了力气。
他抚上少年的手,用力握住:“我给你安排好了去处,过几天会有人带着信来接你。别怕,乖乖等我回来。”
花听再也无法控制手中的笔,一道浓墨随着滚到嘴角的眼泪飞了出去。他放下笔,胡乱抹掉泪,将头埋得很低,死咬着嘴唇不出声。
终是要走的。
狂热的夏风和枯燥的蝉鸣还是不停,好像这只不过是数次离别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幕。说不定再过几天他依旧可以踏过这片枫林,带着无尽的喜悦去拥抱眼前这个少年。
他终于下定决心,松开花听的手转过身,想要走出这个令他窒息的房间。
“哥哥,保重。”花听在对方跨过门槛低一刹再也忍不住眼泪,扔下一句颤抖的话,匆匆扭过头,不再看他。
杨子规红了眼尾,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心,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行到山脚,他去牵马。回头向山的方向一看,正有一抹青色从艳丽的枫林间极速坠落。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撂下马,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山的方向全力奔跑,一声嘶吼震碎了胸腔:
“阿听——!!!”
……
杨子规从地上猛地坐起,大颗汗珠坠在他的鬓角。他大口呼吸着,瞳孔还在震颤。
幸好,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渐渐稳下心神后,他细细地打量如今所在的地方: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一路向前蔓延,行到山脚下似时突地向上折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路的尽头隐没在云层里,许是通天路。道路两旁是同样直冲云霄的高山,用了寻常的绿树红花装点,只是杨子规觉得,盯着看久了会莫名生出一种生硬刻板的感觉。
杨子规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