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莫名其妙了这人。
“据我观察,李生家中生活痕迹很重,不像是为了进京赶考而暂居于此,更何况也没有人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来考试。而家中并未见到第三人的生活痕迹,说明李生的夫人并不在此处。而一个寻常夫人能去哪里呢?大概率是见李生落榜没了前途便弃下了这对父子。”
她边说边想着,以至于没注意到脚下的坑,差点摔了一跤。
“至于李生的生活来源,我确实还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夫人真聪明,”裴觉笑着接过话头,“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李生原是安庆人,考中解元后娶妻生子。三年前进京赶考是卖了老家的田产来的,因此见他考不中也没法子再回去,他夫人一气之下便与他和离了。如今他与他女儿还在吃老本。”
许若言了然点头:“所以他这次不能再考不上了。”
“正是如此。”裴觉道。
“那么你呢?”许若言侧过头看他,“你能给他什么?”
裴觉不回,反而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年偏偏是他吗?”
“因为他没什么背景,容易拿捏?”许若言随口猜到。
“还因为他成绩过于出众,压了别人的风头。”
许若言在心里默默回想着她仅剩的那些历史知识。她所知道的就是通过会试的人能获得殿试资格,殿试过后根据排名考生会被授予不同官职。既然宋思明有夺得会试头筹的实力,那夺得殿试一甲自然不在话下,这样一来,他确实会挡住某些人的升官发财之路。
“那时齐风还在不断拉拢实力,为扶持我皇兄上位做最后的准备,故朝中他的人越多越好。殿试一甲直接授予翰林院官职,因此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是他的人题名。”
果然是这样。
裴觉又道:“不只这样,当年会试还有不少像宋思明这样的人受到陷害。”
许若言忍不住问道:“那这齐风如此明目张胆,就没有人管一下吗?”
“管?谁人敢管?”裴觉冷冷道,“先不说当时朝中都已是齐风的人,光凭齐风的权利,再加上我皇兄母后一族在朝中的势力,这事就管不得。”
“那你呢?你也管不得吗?”
裴觉的脚步缓缓停下来。他直直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若言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是我说错话了,你……”
“我也管不得。”裴觉出声打断了她,沉沉叹了口气。
“那时我父皇认为我兄长没有执政才能,执意要将皇位传与我。我深知其中险恶,便暗暗建立了暗影阁,企图培养自己的势力以自保,但留给我的时间太短了,我一个人能做的太少了。我母亲在我幼年时被杀害,母族势力也日渐衰微……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三个单薄的字,将他这一路的挣扎与血泪一笔带过。许若言知道他不愿多说,可仅仅是这三个字,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若言静静看着他,也在透过他看着当年那个小少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没有人可以相信,更没有人可以依靠。在那个步步惊心的宫城中,在那场无人愿意回忆的混战中,他一个人带着满身的血杀出重围,拼尽全力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命。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裴觉垂在身侧正发颤的手。
裴觉或许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发抖。
但是许若言注意到了。
她慢慢贴近,将裴觉搂入怀中,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以后有我了,你有我了。”
从此任它山高水远,都有人陪你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