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已经有了分量,明晃晃地压在新绿的树梢上,空气里浮动着植物苏醒的潮湿气息和淡淡的尘土味。外景拍摄地选在了一个老式文创园里,红砖墙爬满了青藤。
夏柏的车停在园区角落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难得的清闲。预见设计那边有贺昭坐镇——这几年,那位浪荡子终究没能彻底挣脱家族的缰绳,重心逐渐回归,大半精力都扑在了错综复杂的家族事务上,将“预见”几乎全权丢给了夏柏。好在夏柏也从无怨言,甚至将公司打理得比以往更显锋芒,在业内声望日隆。
今天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走了,就倚在车边,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群。
江岁声正在指导模特调整姿势,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段白皙清瘦的小臂。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时而蹙眉,时而低声与旁边的助理小叶交流几句,整个人像是被投入水中的璞玉,在属于他的领域里,焕发出一种沉静而耀眼的光彩。
夏柏的目光沉静地追随着他,像午后无风的湖面,只清晰地映出那一个人的身影。
方禾就是这时候溜达过来的。他作为甲方代表,来现场监工,一眼就瞥见了树下那位气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助理”。
他搓着手,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堆着好奇又谄媚的笑:“夏总?真是您啊?您这……体验生活呢?”他眼神往江岁声那边瞟了瞟,“江老师到底什么来头?能劳您大驾给他当……呃,助理?”他实在没法把“助理”这两个字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夏柏的视线甚至没有从江岁声身上移开,只是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声音凉凉的,没什么情绪:
“他是我债主。”
方禾:“……啊?”
债主?什么债?情债吧?!方禾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旖旎八卦的念头,脸上露出了然又兴奋的神情,拖长了语调:“哦——债——主——啊——懂了懂了!”
他眼珠一转,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卖人情、拉关系的好机会。他嘿嘿一笑,用更低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夏总,过两天项目收工,我做东,办个小型的庆功宴,地方定好了我发您……咳,到时候,您可得‘注意点’,一起过来啊?”
他特意加重了“注意点”三个字,挤眉弄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夏柏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在方禾那张写满了“我懂我助攻”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算是回应。
方禾如蒙圣旨,心满意足地笑着溜走了,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马屁拍对地方的美好未来。
拍摄一直持续到日头西斜。
收工时,江岁声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他和工作人员道别,一转身,又看到了树下那个身影。
他竟然还没走。
江岁声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还没走?”他问,语气尽量平淡。
“嗯,”夏柏直起身,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他手里沉重的器材包,“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的目光扫过江岁声被晒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累了?”
“还好。”江岁声避开他的注视,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这种无处不在的、恰到好处的关心,像初春的风,无孔不入,让他防不胜防,又……难以真正讨厌。
两人并肩走向车子。
空气里弥漫着春日傍晚特有的、慵懒而温暖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晃悠到了车边。夏柏拉开车门,看着江岁声坐进去,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谢了。”江岁声含糊地道了声谢,报了个餐厅地址,“送我到那儿就行,我跟林砚约了饭。”
夏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应了声:“好。”
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到了餐厅门口,江岁声刚要下车,夏柏却先一步开口:“结束给我消息,需要接的话。”
“不用那么麻烦……”江岁声下意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