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逐渐密集,最终演变成瓢泼大雨,用力敲打着玻璃幕墙,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
江岁声是在一阵熟悉的、低沉规律的心跳声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的感觉先一步苏醒,一种陌生的、深入肌肉纤维的酸软和疲惫,尤其是后腰,泛着隐隐的酸胀感。
他轻轻动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醒了?”头顶传来夏柏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和餍足的慵懒。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温热的掌心自然地覆上他酸软的腰眼,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恰到好处的力度缓解了不适,却也让昨夜混乱而炽热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回脑海。红灯下的吻,悬空的失重感,滚烫的皮肤,压抑的喘息,还有那双始终凝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江岁声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把脸更深地埋进夏柏的胸膛,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声音也是哑的,带着一点可怜的鼻音。
夏柏低笑,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他侧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早,才八点多。今天下暴雨,正好,我给你请假了。”
江岁声猛地抬起头:“请假?可是《流逝》的后期……”
“不差这一天。”夏柏打断他,手指依旧有条不紊地帮他按摩着,“时川那边我会打招呼。你累了,需要休息。”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深切的体贴,“我也在家办公陪你。”
说完,他掀开被子下床,身形挺拔,精神奕奕。他走进浴室,很快传来水声。
江岁声重新瘫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间接照明,听着窗外的雨声和浴室的水声,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妥善珍藏起来的安心。
早餐是夏柏端到床边的,营养均衡而容易消化。
一整天,夏柏果然就在书房处理工作,视频会议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地隐约传来。江岁声裹着柔软的毯子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身体的不适还在持续提醒着他昨夜的亲密,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一种创作上的滞涩感。《流逝》的后期思路像是被这场大雨淋湿黏连的纸,模糊成一团,找不到突破口。
他放下书,决定在家里走走,换换心情。
公寓很大,设计极简,很多柜子和抽屉他从未打开过。他漫无目的地闲逛,手指划过冰冷的金属拉手,最后停在了书房外一个小厅的边柜上。
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里面很空,只放了几本旧相册和一些零散的文件。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略显陈旧的皮质相册,翻开。
大多是些风景照或是夏柏少年时期与同学的合影,气质清冷,已然能看出如今的轮廓。他一页页翻过,直到相册的后半部分,他的手指顿住了。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照片上的夏柏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校服,眉眼间带着些许未脱的青涩,但嘴角的弧度已然沉稳。他的手臂搭在一个小男孩的肩上。
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穿着小号的篮球服,抱着一颗对他来说过大的篮球,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过于白皙,甚至能看清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但笑容极具感染力。
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眉眼间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江岁声的心轻轻一跳。
就在这时,书房的视频会议似乎结束了,夏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找什么?”夏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自然。
江岁声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下意识地将相册合上一半,指着那张照片,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个……是你弟弟吗?长得和你好像。”
夏柏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停顿了大约一两秒。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是一种极致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从江岁声手中拿过相册,合上,放回抽屉里,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旧照,“小时候挺黏人的一个小家伙。”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往事,甚至带着一点兄长惯有的、略带嫌弃的亲昵。
然后,他顺手关上抽屉,仿佛那个话题也随之彻底关闭。他的注意力回到了江岁声身上,手指拂过他微皱的眉心:“怎么?没灵感了?”
“嗯……”江岁声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张照片和夏柏过于平淡的反应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