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庆幸地、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那杯冰水起了作用,也许是离开了嘈杂的环境,他感觉自己的头疼缓解了不少,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像是在寻找一种锚定感。指尖划过各种社交软件,最终停在了一个他偶尔会关注的专业摄影协会的公众号上。
一条几天前发布的推送标题,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瞬间·永恒”全国青年摄影大展征稿启事截稿日期:9月20日】
他的心轻轻一跳,点了进去。
越往下看,他的眼睛越亮。这个展览的主题强调捕捉个人化、情绪化的瞬间真实,鼓励打破技术框架,探索影像的模糊性与叙事张力,这几乎是为《流逝》项目,或者说,是为他内心深处一直试图表达的那种“失焦的真实”量身定做的平台。含金量高,评委阵容强大,是他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机会。
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创作冲动瞬间涌了上来,将方才的震惊和疲惫一扫而空。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夏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温和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岁声抬起头,眼睛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夏柏:“夏柏,你看这个!我想试试这个比赛!”
夏柏快速扫了一眼简介,点了点头:“很不错的机会。风格很适合你。”他顿了顿,略带歉意地补充道,“不过接下来一周我季末结算,会非常忙,可能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全程陪你准备。”
他的语气是支持的,但也明确划出了界限。
他忙他的正事,小渡忙小渡的。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江岁声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自信和独立,“你忙你的,我自己来弄!”
接下来的几天,江岁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鲜活而蓬勃的能量,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光彩。
这种状态依稀让他回到了毕业前最忙碌的时光,但心境却已截然不同。那时是背负着生存压力的疲于奔命,而现在,则是一种纯粹的、为自己热爱之事而燃烧的充实感。
出行方式便是最直观的改变。他不再需要提前一小时计算时间,辗转于拥挤窒息的地铁线路。夏柏的司机总是准时地出现在楼下,安静而高效地将他送往城市任何一个他想要的角落。
但江岁声婉拒了司机全程陪同的提议,他更享受那种独自背着略显沉重的相机包,凭着自己的直觉和灵感,在城市脉搏中自由穿行的感觉。这种短暂的、可控的独处,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自主性。
他的足迹遍布了海城那些被遗忘或忽略的角落。
在老城区,他追逐着午后斜阳穿过晾衣竿投射在斑驳墙壁上的几何光斑,捕捉着岁月沉淀下的沉默与故事。
在繁忙的港口,他耐心等待至日暮,看着归航的渔船在镀满金光的海面上划出长长的涟漪,镜头里是劳作后的宁静与渺茫。
他甚至又一次独自去了那片与夏柏共度夜晚的无名海滩,在黄昏时分坐在同样的位置,听着不变的海浪声,却品味着与那晚截然不同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孤独与辽阔。
当然,去得最频繁的,还是时川那个藏身于旧厂区深处的私人摄影棚。那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松节油、旧金属、显影液和灰尘的独特气味,像一座与外界浮华隔绝的、只忠于创作的孤岛。
时川对他这种“打了鸡血”般的状态照例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通常只是一个不耐烦的白眼或者一声冷哼作为招呼。
但一旦江岁声将筛选出的照片递到他眼前,他的毒舌和专注便会立刻被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