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傅斯渊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随即被更汹涌的怒意覆盖。他精心打磨、绝对掌控的刀,不仅脱离了掌控,还变得如此……陌生而耀眼。
“旧识?”傅斯渊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海城的夜风更冷冽,“周总说笑了。顾特助跟了我三年,是我用过最得力的助手。只是没想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顾特助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Yan总了。”
他刻意重提“顾特助”三个字,像是在提醒对方的过去,提醒那段无法抹去的、属于他的时光。
顾言蹊闻言,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淡漠的嘲弄。他坦然迎上傅斯渊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傅总过奖。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过去承蒙傅总教诲,受益匪浅。如今能在新的领域做出一点成绩,也离不开过去的积累。”
他四两拨千斤,既承认了过去,又明确划清了界限——那是“过去”,是“积累”,而非定义他现在的标签。他甚至巧妙地将傅斯渊的“栽培”定义为“教诲”,将自己放在了“学生”而非“所有物”的位置上。
傅斯渊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向前逼近半步,强大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周围熙攘的人群似乎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这片无形的高压区。
周慕白微微蹙眉,脚步几不可查地向前挪了半分,以一种不那么明显却异常坚定的姿态,稍稍侧身,将顾言蹊护在了自己气场所能波及的相对安全区域。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傅斯渊积压的怒火。
“哦?受益匪浅?”傅斯渊嗤笑一声,目光在周慕白和顾言蹊之间扫过,“看来顾特助确实学到了不少,不仅业务精进,连择木而栖的眼光,也毒辣得很。”
这话已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与攻击,直指顾言蹊“投靠”周慕白的行为。
酒会悠扬的背景乐似乎都无法融化此地的冰冷。不少人的目光已经若有若无地瞟向这里,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傅氏总裁与掌宇科技掌门人,以及一位突然冒出的、气质非凡的陌生俊美男子之间的对峙,无疑是今晚最引人注目的戏码。
顾言蹊脸上的最后一丝公式化的笑意也消失了。他静静地看着傅斯渊,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难堪,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傅总,”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足以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听清,“商业合作,互利共赢。我与周总,是彼此认可对方技术和理念的战略伙伴。至于眼光……”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让地直视傅斯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职业性的评估,“我相信傅总您在评估项目和选择合作伙伴时,首要标准也一定是价值和潜力,而非其他无关因素,不是吗?”
他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将傅斯渊含沙射影的私怨,直接拔高到纯粹的商业逻辑层面。
傅斯渊被噎了一下。他第一次在言语交锋中感到如此无力。顾言蹊不再像过去那样隐忍承受,也不再情绪激动地辩白,他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逻辑,轻松地化解了他的攻击,并将他置于一个“因私废公”的尴尬境地。
周慕白适时地轻笑一声,打破了僵局,声音如暖玉般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傅总,Yan,看来二位久别重逢,需要些私人空间叙旧?不过,酒会主办方好像在那边示意了,似乎有几位重要的行业投资人想引荐一下。不如我们先过去?”
他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但明显是站在顾言蹊这边,意图将他从这场不愉快的对峙中带走。
傅斯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失了风度的只会是自己。他深深看了一眼顾言蹊,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脑海里。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不甘,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不必了。”傅斯渊最终冷硬地开口,恢复了惯有的、拒人千里的冷漠,“周总请便。顾……”
他顿了一下,改口,“Yan总,我们……后会有期。”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转身大步离去,挺拔的背影在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冷硬和孤独,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顾言蹊几不可查地、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松弛了一毫米。只有离他最近的周慕白能感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有些发凉。
“没事吧?”周慕白低声问,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
顾言蹊摇摇头,重新端起完美的微笑面具:“没事。谢谢周总解围。”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歪斜的袖口,动作优雅而镇定,“我们过去吧,别让主办方久等。”
他的表现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许多人冷汗直流的风波,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刚才那一刻,跳得有多疯狂。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悸动。傅斯渊的出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插入他早已封死的心门,试图撬动那些被他深埋的、不愿再回首的过去。
但他不会再允许自己失控。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傅斯渊才能生存的顾言蹊了。他是Yan,是枢光科技的创始人,他的价值由他的技术和智慧定义,而非任何人的赋予或否定。
他抬眼,望向傅斯渊消失的方向,眼神已然恢复了一片沉静的决然。
棋局早已改变。而这一次,他不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