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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与囚徒（第1页）

发送出那份致命的“情报”后，顾言蹊如同一个等待死刑执行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质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碴，刮得喉咙生疼。

他变得极度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公司内部通讯软件的每一次提示音，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紧绷的神经末梢；走廊上传来的每一次脚步声，无论轻重缓急，都会让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着揣测来人的方向，直至那脚步声远去，才敢缓缓吐出那口憋闷已久的气；甚至傅斯渊偶尔投来的、看似随意的一瞥，那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却也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后背瞬间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仿佛那一眼早已洞穿他所有肮脏的秘密。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处理着日常那些琐碎却必要的工作，但效率明显下降，指尖在键盘上移动时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偶尔，他的目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屏幕的某一点上，陷入一片空茫的呆滞，直到屏幕自动暗下，映出他自己苍白失神的脸，才猛地惊醒。镜片后的眼下，黑眼圈浓重得像晕开的墨，衬得他那张缺乏血色的脸更加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细瓷。

傅斯渊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故意视而不见。他不再给顾言蹊安排新的、具有挑战性的重要任务，对待他的态度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他只是办公室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般的平静，比任何直接的责难和试探更让顾言蹊感到恐惧，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磨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审判的时刻随时可能到来。那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一寸寸地落下。

而魏擎那边，在收到情报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这种异样的、毫无反馈的沉寂，反而让顾言蹊更加不安，像是一颗炸弹引信被点燃后，那片刻令人窒息的、等待最终爆裂的死寂。

果然，这令人煎熬的沉寂只维持了不到半天。

那台如同附骨之疽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的光芒在略显昏暗的办公室角落里，显得格外刺眼。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直接弹出了视频通话请求！那突兀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像极了索命的符咒。

顾言蹊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环顾四周，确认百叶窗紧闭，办公室门锁死，没有任何一双眼睛在窥探，这才颤抖着伸出冰凉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指尖的寒意，几乎要透过屏幕传递过去。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出现的却不是魏擎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脸，而是他手下赵乾那张写满刻薄与残忍的面孔。背景似乎是在一个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透着一种下作的暧昧和危险。

“顾言蹊，”赵乾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病态的兴奋和残忍，“东西收到了。老板很‘满意’。”他故意拖长了“满意”两个字，语调轻佻，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顾言蹊抿紧毫无血色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越缠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不过……”赵乾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阴冷粘腻，如同毒蛇缓缓吐信，“老板让我再给你带个话。”

话音未落，镜头猛地一转，粗暴地对准了另一个屏幕。那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顾念所在疗养院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聚焦在顾念病房那扇洁净的窗户上。而窗外，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壮硕、面目模糊的男人，正像幽灵一样靠在墙边，看似随意地抽着烟，实则以一种训练有素的姿态，无形中将那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堵死！

“老板说，这地方的安保措施太差了，风景也看腻了。”赵乾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锈，摩擦着顾言蹊的耳膜，“他打算给你妹妹换个更‘安全’、更‘舒适’的地方。当然，这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在顾言蹊的心上。他们竟然……竟然真的派人去了疗养院！他们用念念的生命安全，像捏住一只脆弱的小鸟一样，捏住了他最后的命门！

画面猝不及防地再次切换，出现了一份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辨的法律文件扫描件——正是魏擎之前多次提到的、关于他父亲当年真正死因的内部调查书原件！

“在这之前，老板希望你再帮他做最后一件事。一件小事。”赵乾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压迫，“做完，不仅你妹妹平安无事，这份东西，原件的保管箱密码，我也可以给你。”

顾言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浸入了冰河深处，连指尖都在发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几乎要让他呕吐出来。

“你们……你们答应过……”顾言蹊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破碎而嘶哑，充满了绝望的哀鸣，“那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赵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鄙夷，“顾言蹊，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老板什么时候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他只是说，那一次的情报，可以换你妹妹暂时的安全。”

他猛地凑近镜头，那双凶狠的眼睛几乎要凸出屏幕，死死地盯着顾言蹊：“现在，新的指令来了。听着，‘北辰’核心实验室的物理位置和安保换岗时间分布图。明天之前，放到老地方。”

核心实验室！那是比技术参数和供应商名单更加致命百倍的存在！涉及所有尚未面世的原型机、最顶尖的研究人员名单和绝密的实验数据！这是要将傅斯渊的心血连根拔起！

“不……我做不到……”顾言蹊下意识地拒绝，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和乞求，“那里守卫森严，是最高级别的禁区，我根本没有权限接触……我真的做不到……”

“那是你的问题！”赵乾厉声打断他，语气粗暴而充满威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想想你妹妹窗外的‘风景’！想想如果那些人不小心‘失手’，或者疗养院突然发生点什么‘意外’……火灾？医疗事故？顾言蹊，你赌得起吗？”

顾言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所有的辩解、哀求、挣扎都被堵了回去，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彻底将他淹没，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无力地垂下。

他赌不起。

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念念的风险。那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仅存的、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光。

就在他精神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