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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第1页）

最终，这一年的年底，杨益迦还是带着妻儿回到了老家，因为发小打来电话说他们共同的初中好友吕琨因感情受挫心情不好酒后醉驾，结果不幸出车祸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让他回去送别好友一程。

原本玛妮玛妮没打算回去，但杨益迦对她软磨硬泡，说他一个人回去没面子、会被人笑话，“人家别人都是一家子整整齐齐回去团圆的，就我每次都是孤家寡人的，别人会以为我离婚了，要不也会觉得我家庭不和、没有家庭地位，连老婆孩子都领不回来！你说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妈在咱们这个小家霍霍的时候，你半个屁都不放，现在让我回去陪你演家和万事兴去？你不觉得恶心，我恶心！”

“你就当是为了我，回去帮我撑个场面行吗？”

“不！我现在谁都不为，我只为我自己！我真的找不到一点儿理由跟你回你们村去！于我而言，回婆家就是去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跟一群没有血缘关系且把我当外人的人强行绑定强颜欢笑心口不一看你爸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想想，在你们村，我没有发小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熟人，我回去几天，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回去干嘛？当门神去？”

“不是老婆……刚结婚那几年，你不是挺爱回去的么？”

“是！我那时候很单纯很天真，满脑子慢心眼儿的真善美，我把你当成是我的靠山，我非常开心，满怀憧憬，我以为结婚了意味着我就多了一个家，多了一个避风躲雨的温暖港湾，多了一对会关心疼爱我的父母，多了一群能够互帮互助的兄弟姐妹和亲戚。哪知道事实正好相反，你爸妈是我的风雨和灾难！他们打破了我关于婚姻关于世界的一切美好的幻想。刚结婚的时候，我是真的把你父母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他们当成了父母，把我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孩子，所以我像你一样，老想往家里跑，虽然你妈经常都是拿粗茶淡饭甚至是剩菜剩饭招待远道归家的我们，但是我那时并不介意，我那时候还知足、傻乐，觉得跟你在一起、跟你父母在一起，就是一个家的样子，吃得差住得不好，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只要能容纳我的精神就行，后来，没想到，你们把我的精神也赶出来了，让我纯粹的无家可归！我现在明白了，随随便便地把别人当家人是多么的荒谬可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简直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哎呀，不论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跟我长篇大论一场！我表明一下我的立场，我初中关系挺铁的一个哥们儿没了，我肯定得回去送他一程。你要是不回，那你就得一个人在河北带着布丁孤苦伶仃地过节。你要是回去了，我带着你和布丁看看家乡的杂耍，吃吃家乡的特色美食小吃，不比你们待在这异地他乡美吗？”

“那你得答应，如果我和你爸妈发生冲突了，你得向着我，如果你做不到，那这次将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跟你回老家！我心狠手辣说到做到！”

“行行行！我答应！”

一家三口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村里，因为怕母亲又劝他别回去，所以杨益迦没有告诉母亲，准备给母亲一个惊喜，结果却是十足的惊吓。早上吃过饭，杨母正准备上老姐妹家打牌去，出租车停在了门口。看到儿子儿媳从车上下来，杨母脸变成了鸭血色，“不是让你们退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妈，看到我们回来你不高兴啊？”

“你这样的父母真是世上少有，人家别人家的父母，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着儿女回家了，我同学老家下大雪了，雪积得很厚，他父母率领全家人连夜扫雪，一直扫到了村口，就为了迎接他的车进村。还有另一个同事，他高铁晚上十二点到站，他父母天一黑就打着手电筒站在村口望着了。你跟别人家的父母差别咋就这么大呢？”玛妮说。

“总是拿别人的父母跟我们比，那你有本事嫁别人家当儿媳妇去！”杨母的眼陷得跟两个窟窿似的。

“我嫁别人家去，谁来治你这个恶婆婆？我嫁你们杨家就是来替别的女同志挡灾的！”

“不是……你们这……你们这突然回来打乱我的生活和计划了，完了，牌也打不成了，我又有的忙活了！你们那屋长期不住人，全是灰，咋的？要不你们自己打扫吧？”

“妈，你该干啥干啥去！我们保证不影响你原来的生活。饭我们自己做，屋子我们自己打扫。”

“真的？”杨母的脸这才舒展开了。

“真的！”

这时，杨益平的第二任妻子兰心领着一个男孩出来了，那个男孩是益平和前妻祥云所生，祥云车祸去世后的第四年，益平娶了大龄剩女兰心。“妈，你想打牌就去吧！家里有我呢，大哥大嫂的屋子我可以帮着收拾，午饭我来烧，您赶着饭点儿回来就行。”兰心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她的话让玛妮感到意外，她仿佛在这个新妯娌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杨母哼着歌儿高兴地走了。

“你妈可真是绝了，亲孙子回来了，坐了一夜火车了，又冷又饿的，也不给整点儿早饭吃，啥也不管，就自己快活去了！她都整整四年没见过布丁了，看到布丁，竟然一点儿亲热劲儿都没有！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真的超出了人类感情所能理解的范围！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回你们这个破村子！”玛妮抱怨道。

兰心非常热情，把早上吃剩下的半盆油饼加热了端上桌，又把几袋袋装的纯牛奶倒进锅里煮好了，盛在了四个碗里，有一碗是她特意给继子盛的，“你爱喝牛奶，你也再喝点儿吧！”

饭后，玛妮和丈夫去打扫屋子，飞舞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到晌午的时候，她坚决不去做饭。“以后我回来只吃现成饭，我坚决不做饭！孙子不给带，饭也不给做！有这样当婆婆的吗？我风尘仆仆地回来，她不给我做饭，倒要我做饭给她吃！想得美！”

益平单位还没放假，所以还没回来。厨房里就只有兰心和杨益迦在忙活了。饭做好了，兰心给婆婆打电话，婆婆这才从牌局上回来，比她回来的还晚的是上街看热闹的公公，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儿媳和婆婆打架呢，公公进人家家里拉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看了一上午的是非。他不好意思光看不拉架，又怕彻底拉开了没得热闹看，于是隔一会儿便装模作样地去劝劝架。

两个老佛爷一回来，杨益迦便让布丁喊“爷爷”“奶奶”，布丁看着两个陌生的老人，半天张不开口，杨益迦便一个劲儿地鼓励儿子，玛妮见儿子实在叫不出，便说：“别逼孩子了！叫什么叫啊？这么多年了，硬是闲待着，也不去带孙子，连个玩具和吃的都没给买过，布丁对他们都没有感情，能叫得出来吗！”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有血缘关系，能否认吗？”

“你们觉得你们配当爷爷奶奶吗？”

“怎么不配？只要他流着我们杨家的血，我们就配！没有我们就没有他！”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布丁与爷爷奶奶之间的那种生分感渐渐消退。他突然想起了幼儿园的同学，便问：“奶奶，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王八蛋？”婆婆的脸瞬间铁青，“爷爷，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神经病？”公公瞬间将筷子摔到了桌上。

“你教的？”杨益迦问妻子。

“你这语气是在审问我吗？是我教的，怎么了？这些年，我心里多少气，我骂他们几句怎么了？我发泄发泄怎么了？他们如果做得好，我会说这样的话吗？”

“喂！郑玛妮，我们怎么就对你不好了？我们欠你的呀？”婆婆也把筷子摔了，其中一支筷子竟插在了玛妮的米饭上。玛妮拔出筷子，摔到了婆婆脸上。“你们就是欠我的！你们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那几年，我是怎么对你们的，后面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心里就是不平衡！我就当是我的好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