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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第1页）

连续几天都未能返岗，玛妮憧憬的热爱的新工作自然就丢了。她又被羁绊住了。

日子千篇一律地又过了一年，每一天都千篇一律的难熬。一个人带孩子的玛妮，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买菜、做饭、洗衣、做家务、给宝宝早教，每天上下午各两个小时的户外亲子遛弯儿，将她一天的时间占得满满的。她精心地给布丁做辅食，给他煮婴儿面条，用零添加的面粉给他蒸馒头……孩子生病了，她还得上网查症状、研究该吃什么药、安抚哭泣的宝宝、一个人带着宝宝上医院治疗……每一天，她几乎连均匀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时间单独给自己做饭，布丁断奶后，她饿了就泡方便面、吃零食。有时，在深夜布丁入睡后，她会一次性做一大锅肉臊子，放在冰箱里，接下来的几天煮点挂面拌着吃。长期吃零食和不新鲜的饭菜，导致她得了肠胃炎，隔三差五就食物中毒，每次症状都极其严重，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力气下床，像一条受了重伤的将死的蛇，但是布丁一直哭闹，让她带着出去玩，她哭着跟布丁讲自己的身体状况，哭着求他理解自己等病好一些了再带他出去，然而布丁无法体会理解她的病痛，他一直哭一直闹，不带他出去就不罢休，僵持了一两个小时。没办法，气若游丝的她用滑板车拉着他到了小区的广场，布丁一下滑板车，她那病恹恹的软成一坨的躯体，软塌塌地塌在了墙边，布丁在一旁玩儿，她倚着墙呻吟。等遛完娃后，回到家，胃里巨大的恶心感和一天没进食的饥饿感同时折磨着她，想想自己该吃点儿什么呢，她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点儿小米粥。她用巨大的意志支撑着随时都可能覆灭垮塌的身体，给自己熬了一锅小米粥。

晚上，小区里认识的一位宝妈于朵发来信息，说好久没见了，问她最近怎么样。玛妮回复说自己食物中毒快死了。于朵下班后，跑过来看她。一见于朵，玛妮积压在内心的情绪如山洪般冲出来，一下子大哭起来。“于朵，我好难受啊！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你知道吗？不管我病得有多严重，只要我的心脏还没有完全停止跳动，只要我还没完全咽气，只要我还没进棺材，我就得去给自己弄饭吃，我就得自己弄孩子！我真的好厌恶我自己啊，我为什么是这样的狗命！狗的命都比我的命强！”于朵帮玛妮看了会儿孩子，等粥煮好后，又帮玛妮盛了两碗晾着。不过她也帮不了多少忙，她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也有自己的宝宝要照顾。她待了一会儿，嘱咐玛妮要照顾好自己就走了。

每次生病，都让玛妮非常的无助，她和布丁经常还是同时生病，病得很重的她还得照顾病得很重的宝宝。

继续在婚姻的囹圄里服刑，这一服，就又是四年。没人搭把手也就算了，还遇了个全世界最难带的孩子，动不动就哭，看到花枯萎了会哭，乌云把月亮挡住了也要哭，一天哭三十八次，哭起来还没个完。怎么都哄不住的时候，玛妮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发，她会对着布丁怒吼：“是不是你奶奶死了，所以你才哭成这样？肯定是你奶奶死了！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奶奶死了？是不是？”布丁只是哭，不说话。玛妮扯着嗓子一次又一次地追问：“你说，是不是你奶奶死了！你告诉我！”布丁哭得通红的脸庞和双眼缀满了泪珠，被逼问着退到了角落，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奶奶有没有死！我不知道！”

有一次，玛妮吃了饭店的自助小火锅后，又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半天的功夫，吐了六次，腹泻了十多次，她难受得只能在床上呻吟。闹钟响了，该去去接上幼儿园的布丁了。她昏昏沉沉地骑着电动车出了小区，没骑多远，撞到了道旁的垃圾桶，在巨大的冲击下，垃圾全被撞出来了，满天飞，有半杯没喝完的果汁飞到了她的脸上，又从她的胸前滚下去，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果汁在她的白色POLO衫上流淌。电动车也倒了，砸在她的腿上，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一看时间，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她只好那般狼狈地赶去幼儿园。

接上布丁回到小区后，把电动车停到车棚里，玛妮拉着儿子的手硬撑着不适的身体往楼门口走，到台阶处，神智昏沉的她腿一软，摔了一跤，正好被出楼门的邻居老太太看到了，老人惊呼着问“怎么了？”玛妮三言两语告诉她自己病了、刚接孩子回来。“哎呀！你婆婆也不来帮帮你，你看你，不管病成啥样，什么事都还得自己做，要是有人给你搭把手就好了！下次像这种情况，我去帮你接孩子都成啊！”“是啊！之前我重度哮喘、食物中毒，病得几乎连床都下不了了，也还得自己一个人弄孩子。我们家那老人，我就当她死了呗！一个死人，我能指望她什么呢？”每到艰难时，玛妮心里对公婆的怨和恨就又增加了几分，到家后，布丁问：“妈妈，我们同学丁箫毓知道她爷爷奶奶的名字，妈妈，我的爷爷和奶奶都叫什么？”“你奶奶叫王八蛋，你爷爷叫神经病！”玛妮气呼呼的。

玛妮一个人艰难地熬啊、忍啊，憔悴、疲惫，她被三甲医院的医生确诊了重度焦虑症、重度狂躁症、重度强迫症和重度抑郁症。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尽量避免与人类交流，微信上的联系人被她删得只剩了三个。不知不觉的，她就比同龄人的面相老了十岁。其间，欢欣又跟着她婆家的人来过小区一次，四年间，她又生了两个女宝宝，现在她是四个孩子的辣妈，她的四个小孩，被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三个保姆，像皇宫里的皇子公主出行时的仪仗。玛妮拉着布丁的手，站在道旁，看着他们从不远处的面前穿梭而过，一条绿化带把她和好友隔开。她看到了欢欣，欢欣却并未注意到她。曾经的好友看上去更加的明媚、夺目，看上去比四年前还要年轻好几岁。她下意识地想去喊好友的名字，却终于没能开口，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后退了几步，把自己隐在了更深更密的灌木丛中。“一条绿化带把我们隔开了，是啊，一条绿化带把我们隔开了！”她喃喃着。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收到了欢欣打来的电话，好友说要跟她见一面，她想了想说：“欢欣，我不巧这几天外出了，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见吧！”深夜，她发了一条只对自己可见的朋友圈：“我回绝了好友的见面请求，我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目光、她看我时的悲伤，如何跟她解释为什么四年过去了我还在原地踏步。是什么拴住了我的脚？我期待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这四年，杨益迦一直在他入职的新单位工作，他的薪资在第三年涨到一万五就再也不动了。

于朵来和玛妮告别了，她下个月就要搬到北京的新家了，一家老小都跟着过去。本来她婆家娘家也都没什么钱，没有能力帮衬他们小两口在首都买房，不过，在孩子满半岁后，婆婆帮她带孩子，她专心和丈夫搞事业跑业务，几年下来，竟也攒够了买一套北京的小两居的钱。“真羡慕你啊！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了！我都不敢想我什么时候能在北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玛妮说。“玛妮，你学历比我高，能力也比我强，要是有人帮你带孩子，让你能专心搞事业，你也早就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子了啊！”“我比你差就差在我缺个好婆婆！”“是啊！说到这儿，我还真得感谢我婆婆。当年我打算辞了职、全职带孩子，我婆婆听说了，连夜买了火车票就杀过来了，说她帮我带孩子，让我安心上班。她怕我辞了职，他儿子一个人养家，压力太大。确实是，如果我老公一个人上班的话，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想在北京买一套房，遥遥无期，至少要比现在推迟六七年。”“你婆婆挺聪明的，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悦，而且还超省脑细胞。”“是啊，我也是现在才觉得我婆婆挺聪明，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到底是县城里的老太太，见过点儿世面，所以大事上特别拎得清。她说，一个家庭好比一辆马车，如果只有一个轮子，跌跌撞撞，可能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但是如果左边右边各有一个轮子，马车跑起来就会很快很稳。她知道一家老小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只有我们过上好日子了，她才有好日子过，所以她愿意帮我们，她知道帮我们，就是在帮她自己。我公公也特别拎得清，我婆婆过来帮我，把他一个人丢老家，老头儿孤孤单单的，身体也不好，每天还得给自己做一日三餐，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但是他特别明事理，非常支持我婆婆来帮我们，他说‘生完宝宝这几年，是孩子们最难、最需要帮衬的几年，如果咱们做父母的不帮他们，谁还会帮他们？你放心地去吧，别管我！我一个大活人，还能照顾不了我自己嘛！’所以我在心里特别感恩我公公婆婆，等他们将来年迈了，我一定会好好地孝顺他们。”

“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婆婆决定了一个女人婚后一半的命运啊！”

“是啊！普通家庭的小夫妻，有了孩子后，如果婆家不帮，娘家也不帮，那日子真的是太难了！”

听了于朵的话，玛妮直叹气，除了叹气，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