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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第2页）

“砍吧！有种你现在就来砍！”婆婆指着撅得老长的脖子，“砍死我们了，你也得坐牢、被枪毙，你儿子就成了死妈的孩子，没人管了！”

“恶毒的老婆子！放你妈的狗屁！”玛妮愤怒到了极点，上前和婆婆扭打在了一起。婆婆也不甘示弱，虽然是老胳膊老腿了，但一夜睡足了，所以在玛妮面前一点儿都不败下风。

两个男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个女人拉开。有一点玛妮特别介意，杨益迦是在她被婆婆捶了一拳后将她拉走的。“你又向着你妈是吧？”

“他是我儿子，他身上留着我的血，他当然要向着我了！别说你老公了，就是你儿子将来长大了，也得向着我，因为他姓杨，他身上流着我们杨家的血！”

“果然，在你们心里，这个家就我一个外人！”

“你终于看明白了！你说得对，这个家就你一个外人！”婆婆补上一刀。

玛妮冲进厨房，举着一把刀出来！“我今天跟你们拼了！”婆婆和公公不害怕也不躲，“来呀！你有胆子杀了我们！”两人撅长脖子挑衅。

玛妮将丈夫引到了主卧，又趁机将公公一把推进去，用挂在门上的钥匙锁了门，然后把钥匙从窗户抛下了楼。两个男人在里面大喊大叫地拍门，然而手边没有钥匙，婆婆干急也没辙。看到外面只剩自己了，再看看举着刀杀气腾腾的儿媳，老婆子这才害怕了。

玛妮进厨房又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冲进次卧，反锁上门，一口气将公婆的行李、衣物、鞋子砍得稀巴烂，砍不动的就剪烂。等再也没什么可砍可剪的了，她才打开门，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像一只落魄的野鬼。

看到次卧里的情景，婆婆大惊失色：“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是的！我疯了！嫁到你们这个疯人院的家庭，我不疯才怪呢！你们这个家就是一个精神病院，住着一家的精神病！我今天就是疯了！”玛妮说着又去撕扯婆婆，用剪刀把婆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剪了个稀巴烂。揪扯的过程中，把婆婆的胳膊和腿也剪了几道血口子。她的气一时还刹不住，又举着剪刀在老女人的头发上一通乱剪，直把对方的头剪成了个杂草窝。婆婆在躲的时候，头皮被戳破了。看着鲜血淋漓的皮肤，婆婆终于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们一家人在家待着吧！我这个外人要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家人在我这个外人走了以后，你们能有多快活！”玛妮从沙发上拿了手机、充电器，又从客厅五斗柜的抽屉中取上重要的证件，转头对婆婆道，“今天你只是受了点儿轻微伤！下次你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我也不能确定！我警告你们，等我走了，如果你们不能好好对待布丁，下次我一定杀了你们，或者最轻也要取你身上的一个器官！我杀不杀你们，就看你们把我惹到了什么程度！”

玛妮连衣服都没换，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出了一楼电梯口，有几个要上楼的人看到她后，赶紧躲开了，他们远远的，用怪异的、害怕的眼神打量着她。她不管不顾地出了楼门，走过了小区的绿化带。太阳升起了一点点，晨光开始沿着远处的山脊线缓缓流淌，这时的阳光既不热烈又不清冷。玛妮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那里正好有一张长椅，她坐了上去，她太困太乏了，见四下无人，她干脆躺下，竟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她睡得很舒坦，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她意识到自己竟无地可去了，该去哪里呢？回家？自己已经放了狠话了，说了不回去了！回娘家？那更不可能，如此狼狈的状态，父亲只会愈发刻薄地讽刺挖苦她。去找朋友吗？还是算了吧！谁都不能感同身受，况且她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在小区的小道上走着，手里还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把粘着血点子的剪刀。突然，她听到一串动听的小婴儿的笑声，是从她正前方传来的。她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群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风度翩翩，他手挽着一位打扮精致、步调优雅的女子，那女子顶着一头栗棕色的烫发，阳光映照下，闪烁着麦浪金的大波浪垂落在肩头，很是迷人。后面是一辆双人宝宝推车，两个穿着同款浅绿色连体衣的双胞胎小婴儿正并排坐在车舱里，四只小脚在车舱里踢出欢快的节奏。推婴儿车的阿姨大约有五六十岁，车侧边走着另一位年纪相仿的阿姨，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婴儿车前面，还有一对看上去并不年轻的男人和女人，虽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身材挺括、气质不凡，一看就是有经济实力的、见过大世面的人。男士穿着考究，像一位成功人士。女士留着蓬松小卷烫的发型，雍容华贵。两人手臂时不时触碰到一起的肢体动作说明了他们是一对夫妻。他们一边走，一边逗着车里的两个宝宝，挂在车架上的彩色风车呼呼地转着。"看奶奶这里……看奶奶这里……"小卷烫发的女人弯腰晃动着会唱歌的小熊玩具，两个宝宝立即同步仰起小脸。左侧的婴儿嘴角绽开梨涡，随即露出两颗白糯米似的小乳牙，发出清亮的"嘎嘎"的笑声。右侧的婴儿肉乎乎的手指朝着玩具一抓一放，"咯咯"地笑着。转角处吹来带着茉莉花香的风，一个小婴儿突然伸手抓住另一个的衣角，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秒，同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玛妮的出现打破了那群人的欢乐气氛，他们一看到她，神情瞬间变得紧张且高度警惕。她先前在与婆婆斗争的过程中，衬衫的树脂纽扣崩飞了三颗。此刻，上衣的领口还歪斜着，右边半袖的袖管撕裂的布条轻轻晃动，如同褪下的半张蛇皮。从手上垂下的剪刀耷拉在腿边，像一个正要逃离现场的杀人犯，令人看着感到不安。过道很窄，只能容两人同时通过。“快，掉头，咱们朝那边走吧！”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对后面的人说，很快，婴儿车掉转了方向，那拨人也掉转了方向，那女子又迟疑地朝玛妮打量了几眼，突然，惊叫着喊道：“玛妮？是你吗？玛妮？”

玛妮仔细看那女子的脸，才发现她是自己昔日最好的朋友王欢欣。“欢欣！”她不由自主喊出了她的名字。“玛妮，真的是你？”“哦，不是，我不是玛妮，你认错人了！”看到对方的富贵精致与自己的落魄邋遢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玛妮立马又想否认自己的身份。“你肯定就是玛妮！要不然你怎么能叫出我的名字！”王欢欣说。一滴泪水从玛妮的眼角滑落。“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王欢欣走上前，拿走了玛妮手上的剪刀，顺势扔进了草丛，她又回头对家人说：“子腾，你和爸妈先带着圈圈和点点上姐家去。”“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她丈夫问。“能行！这是我好朋友，咋不行呢？”

玛妮害怕被人同情可怜，她强装着镇定：“欢欣，你和你家人一起去吧！我没事的，我……就是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换衣服，我挺好的！你不用管我！”“不！我留下跟你说会儿话啊！”

看家人拐了弯，王欢欣问：“玛妮，咱俩这一别都快十年了，你过得怎么样啊？”

“我……挺好的……各方面都挺好的……”玛妮正竭力地用语言拼装着破碎的自己。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欢欣抱住玛妮哭了起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要好好爱自己啊！你可是当年咱们大学班级里最漂亮的女生啊！当年的你，走在校园里，是多么的明媚动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看到你这样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你本该拥有最好的人生啊！你值得最好的！”

玛妮抬起布满泪水的脸，破涕苦笑：“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当然啊！见过你的人，谁不这样认为啊！”

“可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那样说过，我也从来没有那样以为过。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命运给到我手里的都是最差的，命运它总是站在我的正前方，手里拿着最差最烂的、没人想要的那张牌，等着塞给我。在它塞给我的时候，我总是毫不迟疑就接下了，我以为我的牌本就是那样的，我以为那就是我的牌，起码我的家人是那样说的。所以我后来就潜移默化地以为我只配得到最差的，稍微好一点儿的，我都不敢去想，也不敢去争取。我竟然从来没想过，如果对自己手中的牌不满意，可以撕掉它扔掉它，去重新拿一张好牌。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晚的！如果你对你的牌不满意，随时可以掀翻牌桌的！”

“晚了！真的晚了！青春不在、风华不在、心力和气血不在、眼里的光不在，即使有一张好牌出现，也没有气力和能力去抓住了。年纪越大，牌桌也越不容易掀翻了，虽然上面多数是一些烂到极点的、我想撕碎烧毁的牌，但是也出现了一两张我最在乎的、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的牌！欢欣，我很羡慕你，你那么清醒、那么聪明、有着超强大的配得感，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配得到最好的，命运也从不敢塞差的东西给你。对于每一样要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或者事物，你有着精挑细选、精益求精的意识。你有胆识有魄力，从不委曲求全，敢于同命运叫板，敢于向命运索要更好的！看得出来，你的婚姻很幸福，多金帅气的丈夫，体面富足、认知高的婆家，那三个孩子都是你的吧？你的孩子真幸福，家里的老人当宝贝一样捧着，还有两个阿姨照顾他们。我猜得没错吧？刚才推车后面那两个阿姨是你花钱雇的育儿嫂吧？”

“玛妮，我现在的生活全凭运气，你比我优秀，你本来也可以拥有最好的人生的！”

“是吗？可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我才醒悟才明白，才知道选择是多么的重要！可是欢欣……晚了……已经晚了！昔日住着同一间宿舍、高考考了同样分数、每天奔往同一间教室听课的我们，现在的差距是多么的巨大！”玛妮的表情和语气渐渐地趋于冷静。欢欣看上去却比她还难过，她紧致白皙的脸庞被泪水冲刷得晶莹剔透，像光滑的绸缎上撒满了朝露，仿佛正在经受苦难的人是她，而不是玛妮。她一把夺过玛妮手中的手机，点亮了屏幕，“九年前，你拉黑了我！现在可以加回来了吗？”“不用了！我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朋友了，以前我谁都爱谁都帮对谁都热情，现在的我谁都不爱谁都不理谁都不想联系，现在的我心如死灰，就是一具行尸，即使你加了我，我也只是你通讯录里的一个空名而已，永远不想说话，也永远不会回应任何人。这世界，于我而言，所行之处，皆是坟冢。我虽还有一个肉身站在这人间，但内心却破败如同亡灵。”

“你别这样说了，我真的好难过！”欢欣一直在哭，泪水顺着下巴流下去，把她连衣裙的领口都打湿了，“玛妮，我求求你了，把我加回去！虽然咱俩只做了四年的同学，但是我是独生子，我一直把你当作手足。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宿舍里的人都孤立我，不跟我说话，不跟我一起走，干什么事都把我排除在外，只有你顶住她们所有人施加给你的压力，跟我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餐厅吃饭、拖着我去医院看病、照顾重度哮喘复发九死一生的我、帮我打饭洗衣服、跟我一起洗澡帮我搓澡；有老男人骚扰我，也是你出面帮我摆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的爷爷奶奶去世，陪我度过那段最痛苦的时光的也是你；我高数成绩差，怕我挂科、偷摸扔小纸条给我的也是你……玛妮，你在我的生命中真的很重要！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比我幸福！”欢欣呜咽得停不下来，玛妮被她的悲伤感染了，抱着好友一顿痛哭，“欢欣，看到我过成这样，我爸妈、我公婆、我的姐弟、我老公……他们都没为我哭过，你是唯一一个为我哭成这样的人。谢谢你这么心疼我！”两人又哭了一阵儿。

“你先什么都别说！先加我好友！手机解锁密码是多少？”

玛妮解了锁，欢欣抢过她的手机，对着自己和好友的机子一顿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