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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第1页）

小布丁出院后，玛妮的日子陷入了永无止尽、永不停歇的忙碌。每一日的凌晨，当小家伙的啼哭刺破黎明，玛妮条件反射般弹起，哺乳、拍嗝、换纸尿裤，给宝宝做被动操、排气操，亲手制作各种早教玩具、用各种小玩意儿逗宝宝玩、刺激宝宝五感发育、抱着好奇的宝宝在房间的各处参观，给宝宝做早教，读古诗念童谣，抱着宝宝伴着优美的音乐翩翩起舞，洗宝宝和自己的床品和衣服。此外，她还得买菜，给自己做三顿饭。宝宝太小了，天气尚且严寒，担心宝宝外出会受寒感冒，她不敢带着宝宝到小区外的菜店去买菜，便给菜店老板打电话，告诉对方自己要买的菜以及数量，加20元跑腿费，让对方送上门来。

小布丁从早到晚频繁地哭，且频繁地拉水便，因此对于玛妮来说，肚子照顾宝宝的任务便显得异常繁重，她根本没空好好地给自己做一顿饭。她常常一大早起来，用电饭煲熬上一大锅稀粥，从早喝到晚，再就着从菜店买的大馒头，便算是三顿饭了。有时，她一次性给自己拌上一大盆凉菜，也是从早到晚吃三顿。几乎每天都是做一次、吃三顿。由于长期吃得不好，缺乏营养又不新鲜，导致她自己也频繁腹痛、腹泻，不科学不合理的哺乳期饮食连累了吃母乳的小布丁，他拉水便的频次更高了，身体的不适使他更加频繁地哭闹，这些都将玛妮折腾得苦不堪言，身心都承受着沉重的压力，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身体极度疲惫、对宝宝状况的担忧和焦虑导致的精神高度紧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的深深的自我怀疑以及举目无亲无人帮助的巨大的孤立无援感，使她的情绪常常陷入崩毁的境地。而这些积压的情绪常常在丈夫回来后井喷式地爆发。杨益迦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布丁轻轻地摇晃，玛妮如厕出来，把手机递到丈夫面前，屏幕上是一块花花绿绿的毯子，“你看，我同学的婆婆手真巧，教育观念还先进，用丝绸、亚麻、苎麻布、玉米皮等各种材料给她孙子缝了一块触觉毯，里面还装了艾草、薰衣草籽、棉花、铃铛、各种豆子，装了香草的毯子散发着香味，能刺激孩子的嗅觉发育。拍打毯子时，会触发沙沙声、铃铛声，又能刺激孩子的听觉和嗅觉。那老人还给她孙子缝了好几本布书，我同学小孩可爱翻着看了，她家孩子也才9个月，她公公婆婆一起带孩子，她婆婆天天变着花样儿给她孩子做辅食，还从网上学着给她孩子做早教，带孩子带的可用心了！我同学天天晒她婆婆怎么带孙子。你说人家别人家孩子的爷爷奶奶咋就那么好啊！勤快、聪明、觉悟高、认知高！再看看布丁的爷爷奶奶，一天天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像炖在铁锅里的羊头，眼都蓝了嘴还硬！咱们什么都指望不上他们！两个人……跟死了没区别！”杨益迦难得回一趟家，本来挺高兴的，听到妻子这样说，脸盘上立马阴云密布，“你说话也太损了，动不动就说我爸妈死了，你就那么盼他们死吗？”“我说的有问题吗？他们什么忙都不帮，活着跟死了有区别吗？他们活得有什么意义？纯粹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死了呢！”“人家们活着有人家自己的事要干，你生的孩子是你的，人家凭什么帮你带孩子？”“他们有自己的事？就是天天打麻将、打扑克、逛大街、唠闲话吗？”“时间、生命都是人家自己的，人家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人家还有好多孩子是姥姥姥爷带的呢，你自己家的人不也不来帮忙吗？你咋不说他们呢？凭啥就光骂我们家的人啊？”“好歹我爸妈给我伺候月子了！”“伺候月子不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老想让你给他们发工资嘛！”“我爸妈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那也是伺候了，好歹也尽了一点儿父母的责任，你爸妈呢？连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帮忙都做不到！整天就是装病装疯装傻装愣、自私自利，你可真是有对好父母！他们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就你这样，说话这么难听，天天挑刺儿，人家们就是来了，能跟您合得来吗？”“我为什么说话难听，我是认识你之前就这样吗，还是一嫁到你家的时候就这样？我以前性格多好多温柔、对你爸妈有多好，你是不知道吗？现在变成这样，不都是被你们家人逼的！”“人家谁逼你了？你可别美化自己了，我看你天生就这暴躁模样！你爸不也这样说你吗？”“喂，是你爸妈做的不对，不来帮带孩子，你不仅不说他们，还向着他们，在这儿跟我嚷？”“你让我怎么办？让我跟着你一起骂我爸妈？他们不帮你带孩子，那是他们的选择，我尊重他们！”“你觉得你父母做得对，是吗？我生个孩子就是给我自己一个人生的，是吗？”“那你不是给你自己生的，是给谁生的？”“好啊！杨益迦，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他妈的生个孩子是给我自己一个人生的，跟你们杨家所有的人没关系是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的脑子简直跟你们家那两个混账老东西一样的拎不清！”“你骂谁混账老东西！我今天还就是告诉你了，我妈就是不想给你带孩子，她就是不给你带！”

“杨益迦，你脑子清楚一点儿！这是你的孩子！他跟你姓！你妈不是不给我带孩子！她是不给你带！她是不爱你！她是不给你带！没人来帮忙，孩子哭了没人哄、饿了没人喂、无聊了没人逗，最终受罪的是你的孩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还得意你爸妈不给我带孩子，你脑子比古董都锈得厉害！”玛妮气得摔门回卧室去了。

然而战争并未结束，贫贱夫妻之间的冲突总是在无声无息中就已发酵出味道。

婆婆在微信群里说家里的油盐酱醋、面粉和大米马上就吃完了，“明天我和你爸准备开着电动车去县城买去，哎呀就是天气赶得不太好，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三天都有雨，但是也没办法，面粉袋子和大米袋子全都见底儿了，再不买过两天就断粮了，所以说无论如何我们明天都得进一趟城，就是下刀子也得去！”微信语音里，婆婆的最后几句话格外响格外坚定。“上次的米面油是益彤给买回来的，买了一后备箱，吃了大半年，这次可不能再叫益彤给买了，她有三个孩子要养，负担重。”

婆婆说完后，群里沉寂了一会儿。过了大概一小时，杨益迦在群里发言了，他先是发了一张购物清单进去，“爸、妈，你们明天千万别去县城了，下雨天去，我们实在是不放心。我给你们跟京东上买了两袋白面、两袋大米、三桶油……花生油、玉米油、葵花籽油、菜籽油各一桶，你们搭配着吃，另外盐、醋、酱油还有炒菜、炖肉、拌饺子馅儿的调料包，我也给你们买了不少，过两天快递就给你们送到村里去了。你们就在家里等着收货吧！这些食品都有保质期，天气热，容易生虫子，所以我没敢多买，你们先吃着，等快吃完了，告诉我，我再给你们从网上下单。”

当天晚上，杨益迦闹肚子，刚在马桶上坐下，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是父母的。

“儿子，你媳妇儿这会儿不在你旁边吧？”听得出来，手机那边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带着极重的偷偷摸摸的意味。

“噢，怎么了？妈，您有啥事就说。”

“儿子，上次你给家里交的电费又用光了，家里又停电了，这大晚上的，黑布隆冬的，突然停电了，啥也干不了了，我和你爸手机都没电了，快关机了，充不了电啊！妈是没辙了，所以才给你打电话，你再在手机上给交一下费，这次能不能多交点儿，最好交够用几个月的，要不然老得上去交，多麻烦！而且家里总停电也不方便。还有水费……水费顺带也给妈交一下。”

“行，妈，我现在就给您交。”

“交什么呀？”玛妮听到丈夫说的话问了一嘴。

“哎呀！你别管！”丈夫不耐烦地做出摆手驱赶的动作，“你忙你的去！”过了两分钟，他又给父母回拨了一个电话。“妈，水费电费我各交了五百，按照你们的用量，应该够用一年了。”

玛妮突然踹开没关严实的卫生间门冲了进去，“原来你爸妈又让你给他们交水电费啊！”她夺过手机，“白天杨益迦刚给你们买了六七百的吃的，我强忍着没说啥！现在连水电费也要让你儿子给你们交！你们为什么才五十几岁就这样搜刮剥削子女！”杨益迦半蹲着身去夺手机，妻子一闪身，跑出了卫生间。

“他是我儿子，我给了他命，让他给我交个水电费怎么了？不应该吗？实话告诉你，我还打算后半辈子的水电费都让他交呢！这才让他交了几次啊，你就急眼了，真想象不到，等我们活到90岁、100岁了，到时候吃喝拉撒都得我儿子管，你会不会气死啊！”“你们还想活到100岁，让你儿子养活你们50年啊？照这样压榨你儿子，他指定死得比你们早！”

“儿子，你还在吗？你听听你这宝贝媳妇说的话，她咒你要死在我们前头呢！郑玛妮，赶明儿我儿子死了，你就成寡妇了，你也比我们好过不到哪里去！”

“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就伸手朝子女要吃要喝要钱，向子女乞讨，你们简直就是一对老乞丐、老叫花子！”

杨益迦终于提溜起裤子冲了出来，他夺走手机，举起牵头，朝着妻子怒吼，“你有完没完了，你说话能不能给我放尊重点儿！”

“好啊，杨益迦，你还想打我？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手指头！来呀，我把脑袋给你伸过来！”绝望的泪水从玛妮的眼眶中溢出又被她压抑了回去，“你可真是你爸妈的好儿子，我不想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你就要对我动粗！”

“怎么就是无理要求了？我给我父母买点儿吃的喝的，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是买一点儿吗？只是一次两次吗？这三年多以来，他们吃啥喝啥不是伸手朝你们姐弟要？就连吃个土豆、吃颗茴子白，也得你出钱给他们买。家里有那么大一个院子，在村里有几十亩地，撒点种子就能长出点儿东西来吧？在村里，稍微勤快点儿稍微干点儿活，就不会缺点儿吃的吧？他们硬是躺着闲着刷手机，也不愿意给自己刨巴两口吃的，硬是让那几十亩地都荒了。每年夏天，村里都有蔬菜种植大户雇村民采青椒，一个人摘一天青椒120块，还管饭，你爸妈两个人要是都去的话，一天就是240块，干十天就是2400块，2400块能买多少白面大米啊？可是他们就是不去，嫌苦、怕累，就是伸手跟你要钱，觉得不苦也不累！我跟他们说过好几次了，你为了每个月多挣一两千块钱，加班加到快猝死了，我想让他们心疼心疼你，可是他们无动于衷！我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咱俩的日子就要崩盘了。我同学……她爸妈都65岁了，年轻的时候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医生，现在每个月领着一两万退休金，还不满足，又租了个铺面开店做生意，为的是给自己多攒鞋养老钱，还能帮衬子女的光景。你说我同学的日子为啥越过越好呢，我与她几年不见，经济实力上的差距已是天壤之别。你再看看咱俩，谁都指望不上，周围还全是吸血鬼、拖油瓶，你爸妈、我爸妈，四个人不老不瘫不病，就开始扒咱们身上吸血！”

“那遇上这样的父母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杀了他们吗？不是……郑玛妮，你早几年不是挺孝顺的嘛！几十块一支的文创雪糕都舍得给他们吃，现在我给他们买点儿生活必需品，你都要跟我嚷？”

“那是因为我以前傻，我以前是个没脑子的二愣子，我才会对他们好！你觉得咱们家这四个并不算老的‘老人’，哪个值得我孝顺？以前我心疼他们，我心疼你们每一个人，谁心疼过我？咱们都这么难了，父母有能力帮忙分担一点，却都选择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