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欢才不管他舒不舒服,只一味机械重复着换毛巾的动作。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谢妄之脸上的潮红终于散去些许,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
她甩了甩酸软的手,累得趴在床榻前,借着明尘珠的光细细打量谢妄之。
卸下算计与虚伪,他侧脸在微光下透出一种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脆弱感,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柔弱无害。
明明白天还那么张扬恣意、算计深沉,说到底,他不过同她一样,是这茫茫书海里无关紧要的炮灰、下惨凄惨的炮灰罢了。
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救下他,只怕他早已被碾作飞灰了。
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住,宋池欢这才回过神来。
她吃痛低头,谢妄之眉头紧锁,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是梦呓:“娘…冷,娘亲……”
宋池欢一愣,他是想家了么。
也对,孤身一人被囚于敌营,受尽折磨,无人可依,无枝可栖,自然是念家了。
她呆呆望着谢妄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也想家了。
明明前一天,她还在那个温暖的小家,吃着老妈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抱怨着奇葩工作客户……
怎么转眼间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仙侠世界,还要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
眼角有酸意,她用力擦擦眼睛。
她一定能坚持到回家那一天的。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她突如其来的软弱与乡愁。
她再也支撑不住,索性任由谢妄之抓着手腕,低头伏在冰冷的床榻边沿,沉沉睡去了。
*
谢妄之嗅到了淡淡的草木香。
味道并不挠人,但让人很安心。
他浑身上下像在沸水里煮过一轮,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筋连着筋疼,动一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意识在高热中颠簸浮沉,恍惚间,他又被拖回了那个噩梦般的场景。
漫天刺目的血光,母亲死死抓紧他的手,指甲快要刺进他腕骨里。
前方,白衣胜雪的仙人神情冷硬,剑光一闪,手起刀落,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只断手滚落在地,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
画面陡然碎裂,转眼间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他仿佛又回到了祭坛下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
绝望如同淤泥,一点点淹没他的口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了时,一道微光,轻轻打在他沉重的眼睑上。
他看不真切,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团朦胧的光晕。
耳畔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
冰凉覆上额头,灼痛散去些许。出于本能,他下意识挣扎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去——
他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或许是手腕。
脆弱得惊人,仿佛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