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你妈!又是你妈!你妈的话就是圣旨吗?!你自己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东西是摆设吗?!没有自己的脑子吗?!没有一点点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吗?!你以为‘高级客户经理’这几个字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你坐在家里磕着瓜子、追着剧就能等来的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
“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头衔带来的一切!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光!享受着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却连最基本的、对这份工作性质的尊重!对我付出的汗水和时间的理解!都吝啬到一分一毫都不肯给!李若丹!”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响婚姻最后的丧钟,“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没有!!”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偏执、自私到只懂得索取和控制的“妻子”,童锦言心底最后一丝残留的、或许源于责任或许源于习惯的留恋,也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解脱般的冰冷。
“童锦言,”李若丹被他狂风暴雨般的质问和眼中的冰冷刺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但她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固执地、如同念诵不容置疑的经文般,重复着她唯一认定的、扭曲的真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要的很简单!就是一个每天8小时上下班,其余时间都归家庭、归生活!眼睛里只有老婆孩子和父母的童锦言!什么破制度?不都是人定的吗?!别人愿意理解加班应酬是别人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的世界里,只有我的老公、我的孩子、我的父母!你既然娶了我,就得遵守这个规定!这是你的责任!你的义务!你逃不掉!”
责任?义务?
童锦言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将自己囚禁在“家庭主妇”的狭隘牢笼里、并试图将他也永远锁死在方寸之地的女人,忽然觉得无比可笑,又无比可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百倍的、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彻底的心死。他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像一片羽毛,却带着足以压垮灵魂的重量:
“所以呢?”他轻声问,目光如同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直视着李若丹瞬间失血、写满惊恐的脸,“所以。。。。。。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的工作性质,从我们相亲认识的第一天起,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选择我的时候,我童锦言就已经是这个需要加班、需要应酬、需要为每一个客户、每一笔业务殚精竭虑、甚至需要喝酒喝到胃出血的高级客户经理了!你享受着这一切光环和物质带来的虚荣和安逸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刻。。。。。。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想过我需要为此付出多少?熬过多少个通宵?在酒桌上强颜欢笑、喝吐过多少次?看过多少客户的冷脸,受过多少委屈和压力?”
他看着李若丹惨白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之词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慌,那最后一点点试图沟通、试图唤醒对方哪怕一丝理智的微弱奢望,也彻底熄灭了。他摇了摇头,那苦涩的笑容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决绝:
“终究。。。。。。是我自己,想得太好了。太好骗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如同叹息,却像一纸盖着冰霜的最终判决书,宣告了一段婚姻从根基到表象的彻底死亡。
童锦言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他猛地转身,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砰——!!!”
沉重的实木大门在他身后被狠狠甩上!那声巨响,如同惊雷,又如同丧钟,在空旷的客厅里猛烈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抖,也重重地砸在李若丹的耳膜上、心尖上!
李若丹像被那关门声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化。童锦言最后那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终究是我想的太好了。。。。。。太好骗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反复地回旋、撞击!他离开时那失望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眼神,那毫不留情揭穿一切的话语,那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
巨大的、灭顶的恐慌和失去一切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如同烂泥般滑坐到一片狼藉的地毯上。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而冰冷的客厅里绝望地、无助地、疯狂地回荡、盘旋。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她亲手,用她的偏执、贪婪和无知,把她曾经抓住的、也困住的这个男人,彻底推走了,推到了一个她穷尽一生也无法再触及的、恨她的远方。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压抑的地下车库,汇入城市夜晚依旧喧嚣的车流。童锦言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目的地,只是凭着本能,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穿行。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狠狠擦去。屈辱、愤怒、绝望、悲哀。。。。。。无数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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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开了多久,当熟悉的深灰色玻璃幕墙映入眼帘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把车开回了总行大楼。
冰冷的、巨大的建筑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灯火零星。这里曾是他奋斗的战场,是他证明价值的舞台,也曾是他试图逃离窒息家庭的避风港,如今却更像一座冰冷的墓碑,埋葬着他支离破碎的事业和人生。
他将车停在路边阴影里,熄了火。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噬。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大楼,望着那些零星亮着灯的窗口。其中一个窗口,属于卡部,属于那个。。。。。。在他最低谷时,曾给过他一丝微光的人。
他像个游魂一样飘进电梯,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了卡部所在的楼层。电梯平稳上升,金属壁映出他苍白憔悴、形销骨立的影子。他盯着那个影子,陌生得可怕。
“叮——”电梯门打开。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油墨味、纸张味、咖啡的香气,还有那忙碌而专业的氛围。童锦言下意识地走出电梯。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只有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位置——他曾经奋斗了多年的独立办公区,似乎还亮着灯。
他像被磁石吸引,脚步虚浮地朝着那光亮走去。离得近了,隔着透明的玻璃隔断,他看到了那个位置。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但台灯还亮着,柔和的光晕洒在桌面上。一个熟悉而沉静的身影正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是温念。
她似乎刚结束工作,抬手揉了揉眉心,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这一幕,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他还在卡部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时,她也常常这样坐在旁边,安静地工作,偶尔抬头,两人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脆弱感瞬间冲垮了童锦言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想推门进去,想跟她说说师父的话,说说作为父亲的沉重,说说自己快要被逼疯的绝望。。。。。。想从她那里汲取一点点沉静的力量。
他的手,颤抖着,缓缓抬起,伸向那扇玻璃门。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玻璃。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李若丹那张扭曲的脸,她那些恶毒的诅咒——“身败名裂”、“狐狸精”——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他猛地缩回了手,像被烫到一般!
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向她倾诉自己的狼狈不堪?让她卷入自己这滩更加污秽不堪的泥沼?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的平静?他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带来流言蜚语!
一股深沉的、近乎绝望的自卑和自厌攫住了他。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僵硬地转过身。背影佝偻着,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算了。就这样吧。离开这里。离开这唯一还能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和慰藉的地方。他该去面对自己的深渊了。
脚步沉重地挪向电梯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头痛欲裂,视野开始旋转、扭曲。走廊的灯光在眼前拉出长长的、晃动的光斑。耳边嗡嗡作响,王副行长的叹息、李若丹的尖叫、欣予怯生生的呼唤。。。。。。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刺耳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