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行长握着话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只有李若丹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她的固执。良久,王副行长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惋惜和沉重: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小李,作为过来人,我想提醒你一句:绳子绷得太紧,是会断的。有些人,有些事,强行捆绑,最终勒伤的,往往是自己。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他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
“哼,用不着您操心!”李若丹冷哼一声,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王副行长缓缓放下手中的话筒,那冰冷的塑料外壳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蛮横的气息。他久久地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没有开灯,任凭窗外渐渐沉落的暮色将他笼罩。办公室里一片昏暗,只有他指间香烟明灭的火光,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沉的忧虑与无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盘旋,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江城璀璨如星河的夜景,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车流如同金色的血脉在城市的肌理中奔流不息。远处,隐约可见城市边缘起伏的山峦轮廓,在暮霭中沉默矗立。
王副行长的目光投向那模糊的山影,耳边回响着李若丹那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论调。他想起童锦言初入行时眼中的光芒,想起他熬夜做方案时的专注,想起他在卡部创造佳绩时的意气风发。。。。。。那本该是一棵能长成参天大树的苗子啊!如今却被硬生生摁在泥泞里,用名为“家庭责任”实则“极端控制”的铁链锁住,动弹不得。绳子绷得太紧。。。。。。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想起温念那沉静却隐含力量的眼神,想起她对童锦言“雪松”的评价。雪松生于崖壁,风霜愈烈,筋骨愈韧。可再坚韧的松柏,也经不起无休止的、来自最亲近之人的斧凿刀砍。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里有些刺眼。他找到童锦言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童锦言沙哑而充满疲惫、又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声音:“师父。。。。。。?”
王副行长听着这声音,心头更是一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童啊,电话。。。。。。我打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弱下去。王副行长能想象到童锦言此刻惨白的脸色和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的样子。
“她听不进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王副行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她铁了心要把你困死在她画的圈里。绳子。。。。。。快断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这件事,光靠我,甚至光靠你自己,已经解决不了了。。。。。。唉。现在,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真正压得住她,能彻底打破这个僵局,把欣予从那个环境里带出来。”
童锦言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让你父亲出面吧。”王卫国的声音斩钉截铁,“老童总虽然退了,但他的威望,他的手段,对付这种。。。。。。局面,最有效。也只有他,才能真正护住欣予,给你一个。。。。。。破局的机会。不能再拖了,小童,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传来童锦言极度压抑的、带着哽咽和巨大痛苦的嘶哑声音:“。。。。。。谢谢师父。。。。。。我会。。。。。。考虑的。”那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最后一个字,电话就被匆匆挂断。
王卫国听着忙音,缓缓放下手机。窗外,城市的灯火更加辉煌,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却照不亮那浓重的忧色。他把燃尽的烟蒂用力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仿佛也摁灭了自己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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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锦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的。引擎熄火,地下车库死寂的冰冷瞬间将他包裹。他靠在驾驶座上,闭着眼,额头顶着同样冰冷的方向盘。王副行长那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深切的惋惜和无奈,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心头。那条看似光明的“离婚”之路,在李若丹歇斯底里、哭天抢地的威胁阻拦下,变得荆棘密布,遥不可及。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廉价香薰和饭菜冷却后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客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电视屏幕闪烁着无声的光影。李若丹蜷缩在沙发一角,像一尊凝固的、充满怨气的雕像。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
“呦,大忙人回来了。”她的声音拖得又长又冷,像淬了冰的刀子,“怎么?找完你那个‘亲爱的’师父讨完主意了?王副行长给你指了条什么明路啊?是不是教你怎么更快地甩掉我这个‘绊脚石’?”
童锦言疲惫到了极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不想接她的话茬。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玄关柜上,径直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喉咙干得发痛。
他的沉默和无视,如同火星溅入了火药桶。
“童锦言!”李若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尖利颤抖:“你几个意思?!还好意思这样看我?!装聋作哑是吧?!”
她逼近一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童锦言的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在他脸上:
“还会找帮手了是吧!先是那个姓万的老东西,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我!还有温念那个贱人,装模作样拿什么狗屁规则压我!现在居然把你亲爱的师父都搬出来当说客了!呵!都这么有正义感,这么想当救世主,是吧?!就我这么不遭你待见!一个接一个,都想毁了我的生活!都想把我从这个家里踢出去!童锦言!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我哪里对不起你?!”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指着童锦言鼻子的手也在抖,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歇斯底里的控诉,声音破碎而绝望,充满了被全世界背叛的心碎:
“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我要的是一个准时回家、让我知道他在哪里的丈夫!这很难吗?!我要一个心里装着老婆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这要求过分吗?!啊?!你告诉我!童锦言!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错了啊——!!!”
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带着一种被世界抛弃的绝望和心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童锦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份因自己工作晚归而引发的、真实到刺骨的恐惧和不安,那份恐惧甚至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刺痛。然而,这丝刺痛瞬间就被铺天盖地涌来的、更强烈的窒息感淹没——她平日里那些无孔不入的监控、歇斯底里的吵闹、在单位让他颜面扫地的撒泼。。。。。。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连日来的精神高压、身体的疲惫、此刻面对的巨大情感风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曾经或许有过温情、有过挣扎的眼睛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死水般的悲哀,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清醒。连日来盘旋在心头、在师父面前也未能完全宣之于口的话,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冰冷地、如同宣判般吐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所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你只愿意享受‘高级客户经理太太’这个头衔带来的光环,住大房子,开好车,穿名牌,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却连一丁点理解‘一个高级客户经理需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经历什么才能得到这一切’的意愿都没有,是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冷酷地剖开了横亘在他们婚姻核心处那最丑陋、最本质的矛盾——她只想要果实,却拒绝承认耕耘的艰辛,甚至憎恨那耕耘本身。
李若丹的哭声和控诉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这句冰冷到极致的话瞬间冻僵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童锦言,看着他眼中那份彻底的心灰意冷和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那眼神,比任何狂暴的怒吼都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灭顶的绝望。她一直回避的、用蛮横掩盖的真相,被童锦言如此赤裸裸地揭开了。
“没。。。。。。没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李若丹像是被彻底逼到了悬崖边,反而爆发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蛮横。她梗着脖子,眼神执拗得可怕,如同捍卫着最后一块阵地的困兽,“奋斗本来就是你童锦言作为男人的事!是你应该的!天经地义!我给你生了孩子,延续了你们童家的香火!你就得让我享受成果!我妈说得对,女人。。。。。。”
“够了!!!”
童锦言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彻底的、深入骨髓的厌烦!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李若丹,眼神锐利如冰锥,直刺她疯狂眼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