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栓子发现的那个废弃炭窑。
炭窑位于半山腰一处陡峭的崖壁下,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得严严实实,若非栓子心细,极难发现。拨开藤蔓,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显露出来,一股混合着陈年烟火气和泥土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栓子率先持枪钻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安全!里面空间不小!”
众人鱼贯而入。窑洞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穹顶很高,虽然昏暗,但空气流通尚可,并不十分憋闷。角落里果然有一处岩壁在缓慢地渗着水珠,在下面积聚成一个小小的、清澈的水洼。这对于缺粮少药的队伍来说,无疑是天赐的甘泉。
“好地方!”指挥官环顾四周,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快,“抓紧时间安顿!警戒哨放出去,双岗!”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清理出一片相对干燥的区域,铺上干草,伤员被小心安置下来。何彦书在孟清辞的搀扶下,靠坐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壁旁,额头上满是虚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刚才最后一段急行军,几乎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点力气。
孟清辞顾不上休息,立刻检查了他的伤口,确认没有崩裂,这才稍稍放心。她取来水壶,从那个小水洼里小心地取了水,喂他喝下,又用湿布替他擦拭脸颊和手臂。
“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何彦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孟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水壶挂好,然后开始整理他们仅有的那点行李——几个装着杂粮饼子的干粮袋,一个几乎空了的药箱,还有何彦书那件她缝补过的军装。
炭窑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和人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外面的天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窑洞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随着日头移动而缓缓变化。
何彦书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敌人的巡逻队出现在附近,说明这片区域并非净土。炭窑虽然隐蔽,但绝非长久之计。队伍需要补给,需要情报,更需要与上级恢复稳固的联系。他摸了摸胸口,那半块碎玉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必须尽快好起来,他暗下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在这座废弃炭窑里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士兵们轮流外出警戒和寻找食物,偶尔能猎到些山鸡野兔,或是采集到一些可食用的野菜野果,勉强果腹。水源的问题解决了,这对伤员的恢复至关重要。
何彦书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不再需要人搀扶,可以自己在窑洞内缓慢走动,甚至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恢复性训练。孟清辞依旧是他最细心的看护者,换药、准备食物、督促他休息,事事亲力亲为。
闲暇时,两人会坐在洞口附近,借着藤蔓缝隙透入的光线低声交谈。何彦书会给她讲一些战场上的趣事,或是他早年读书时的见闻,刻意避开那些血腥与沉重。孟清辞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或是分享一些她在护士训练班学到的东西,以及……她记忆中那些早已模糊的、关于北平家中的零星片段。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的玄奥话题,也没有再触及那半块碎玉背后的惨烈故事。那些东西太过沉重,像幽暗的深海,暂时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搁置起来。此刻,在这昏暗却相对安宁的炭窑里,他们更像是一对在乱世中相依为命的普通男女,珍惜着这偷来的片刻宁静。
一天傍晚,何彦书在孟清辞的帮助下,慢慢拆除了肩膀上的绷带。伤口愈合得很好,深红色的疤痕虽然狰狞,但皮肉已经长拢,不再需要外物的束缚。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久违的、近乎完整的自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再当累赘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孟清辞看着他舒展的眉头和眼中重新燃起的锐气,心中百感交集。他好了,就意味着离别的日子近了。
“你不是累赘。”她轻声说,低下头,收拾着换下来的旧绷带。
何彦书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正在忙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