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辞第一时间赶回何彦书所在的土屋。王医生已经给他注射了磺胺,正在重新清洗包扎伤口。何彦书醒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清亮了许多,显然药物的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他看到孟清辞进来,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直到她走到身边。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的意味。
“嗯。”孟清辞蹲下身,查看王医生换药的情况,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似乎退下去了一点。“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何彦书看着她被汗水、尘土弄花的脸,和明显带着疲惫却强打精神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热流,既有感激,更有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庆幸。他记得她离开时说的话,记得自己当时的无力与担忧。“辛苦你了。”
孟清辞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现在不是细谈的时候。她帮他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旧棉袄,低声道:“我们等下要转移去教堂,那里相对安全些。你……能坚持吗?”
何彦书尝试动了动身体,伤口依旧剧痛,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转移的过程依旧艰难。何彦书被用担架抬着,队伍在暮色四合时,悄然离开了这片临时藏身地,向着西边的教堂方向行进。每个人都沉默着,警惕着,不仅防备着外部的敌人,也下意识地提防着身边的同伴。
孟清辞走在担架旁,不时关注着何彦书的情况。夜色中,她能看到他偶尔投来的、深沉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询问,有关切,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这份信任,在这猜忌弥漫的队伍里,显得格外珍贵,也让她肩上的责任感更重。
她悄悄将手搭在担架的边缘,何彦书似乎察觉到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微微移动了一下,指尖轻轻碰触到了她的手背。只是一个瞬间的、微凉的触碰,却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声的交流在夜色中流淌。前世未能守护的遗憾,与今生烽火中再次建立的羁绊,在这危机四伏的归途上,悄然加深。
队伍在黑暗中跋涉,终于再次抵达了那座如同巨兽骸骨般沉寂的教堂。确认周围没有敌人活动的迹象后,队伍迅速进入,并按照计划,主要人员都转移到了相对坚固隐蔽的地下室。
地下室被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点燃了小小的油灯(从教堂废墟里找到的)。何彦书被安置在最干燥的角落,孟清辞和其他医护兵忙着安顿其他伤员。
指挥官则暗中布置了哨位,并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内鬼不除,如芒在背。
孟清辞给何彦书喂了些水和食物,看着他因为药效和疲惫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了许多,这才稍稍安心。她靠坐在他旁边的墙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看着跳动的微弱灯火,又看了看沉睡的何彦书,最后目光落在他胸口那微微隆起的、放着碎玉的位置。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并未解除。但至少此刻,他活下来了,药品找到了,他们也有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然而,教堂外是无边的黑夜和未知的敌人,教堂内是潜在的背叛与猜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
孟清辞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必须坚持下去。为了他,为了这支队伍,也为了……那个跨越了生死、不容再次错失的誓言。
夜深了,教堂地下室一片寂静,只有伤员们沉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呻吟。而在寂静之下,怀疑与警惕,忠诚与背叛,正在无声地角力。黎明的到来,或许将揭开更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