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荒芜的丘陵。枯黄的草丛挂满霜露,每一步踏下都带来细微的碎裂声。孟清辞和栓子一前一后,保持着警惕的间距,沿着地图上标示的模糊路径快速而安静地行进。
孟清辞的心跳得很快,不仅仅是因为急行军的劳累和紧张,更因为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何彦书苍白而依赖的眼神,队伍里其他伤员期盼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鞭策,驱使着她前进。她紧握着腰间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一把简陋匕首,这是临行前一位老兵塞给她的。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
栓子是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他像一只灵敏的狸猫,时而伏低身体观察远处,时而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他打着手势,指引着孟清辞避开可能暴露的开阔地,选择灌木和沟壑作为掩护。
“孟护士,跟紧点,这地方不太平。”栓子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寂静的山坡。
十里路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敌情不明、地形复杂的区域,却显得格外漫长。他们看到了被炮火掀翻的农田,路旁偶尔可见废弃的、被洗劫一空的农舍,甚至在一处洼地,还发现了几具已经僵硬的、穿着破烂军服的尸体,分不清敌我。战争的残酷,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孟清辞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压下喉咙里的不适,紧跟栓子的脚步。她不能退缩。
约莫行进了两个小时,翻过一道山梁,栓子突然停下,示意孟清辞隐蔽。他指着前方山谷中隐约露出的一角灰色建筑。
“看,应该就是那里了。”
那是一座哥特式风格的天主教堂,尖顶已经部分坍塌,灰色的石墙上布满弹孔和硝烟熏黑的痕迹,彩色玻璃窗早已破碎殆尽,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双双失神的眼睛,凝视着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教堂周围散落着一些低矮的、同样残破的附属房屋,整个建筑群寂静地矗立在冬日荒凉的山谷中,弥漫着一种死亡般的宁静。
“太安静了。”栓子眉头紧锁,低声道,“不像有人的样子,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坡向下,借助枯树林和岩石的掩护,逐渐靠近教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糊、灰尘和若有若无……腐臭的气味。
靠近教堂主体建筑时,他们发现大门虚掩着,上面有清晰的暴力破坏痕迹。栓子示意孟清辞留在门外警戒,自己则侧身闪了进去。片刻后,他探出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孟清辞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教堂内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长椅东倒西歪,碎裂的木屑和石块遍地都是。曾经悬挂十字架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断裂的绳索。墙壁上精美的壁画被刮花,布道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阳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户投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却驱不散那股阴森和破败。
“看来被洗劫过不止一次了。”栓子检查着地上的痕迹,低声道。
“去地下室看看。”孟清辞记起老乡提过的可能有药品的地方。
他们在祭坛后面找到了一扇通往地下的、厚重的木门。门没有锁,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地下室比上面更加黑暗、潮湿。栓子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用布蒙住大半光芒的手电筒。光线所及,可以看到这里堆放了一些杂物——破损的农具、空箱子、散落的书籍,还有一些看不出原貌的破烂家具。
两人仔细地搜寻着。孟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里看起来不像有药品的样子。
“这边!”栓子忽然低声招呼。
孟清辞快步走过去,只见在手电光照亮的角落,有一个倒在地上的木制柜子,旁边散落着几个棕色的玻璃瓶。她捡起一个瓶子,擦掉灰尘,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着上面的标签——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是外文,标识着磺胺的字样!
“是磺胺!”孟清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她迅速检查其他瓶子,虽然有些已经破碎,药粉撒了一地,但还有三四瓶是完好的!除了磺胺,他们还找到了一些纱布、绷带和一小瓶酒精。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几乎弹尽粮绝的队伍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太好了!”栓子也松了口气,“有了这些,何团长和别的伤员就有救了!”
他们将找到的药品和敷料小心地收集起来,用找到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好。
“我们得赶紧回去。”孟清辞说道,心中挂念着何彦书的伤势。
就在这时,栓子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手示意孟清辞噤声。他侧耳倾听着什么,神情变得极其凝重。
“怎么了?”孟清辞用气声问道。
“有动静……上面……”栓子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望向地下室的入口,“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很杂……”
孟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但如果是自己人,不应该如此鬼鬼祟祟。
栓子迅速熄灭了手电,地下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入口处透下些许微光。两人屏住呼吸,紧紧靠在冰冷的石墙后。
上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压低嗓音的交谈,说的是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