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离开后,祠堂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火堆的噼啪声和孟清辞艰难的呼吸声。何彦书的心依旧悬在半空,苏嬷嬷的冒险传递,陈子衿能否收到?收到后又能否及时找到安全的办法送来药物?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只能等待,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他回到清辞身边,将苏嬷嬷带来的米小心地熬成稀薄的米汤,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又将那几株干草药嚼碎,混合着雨水,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和急促起伏的胸口。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努力。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色大亮,但祠堂内依旧昏暗。何彦书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估算着时辰,苏嬷嬷应该已经尝试传递消息了,陈子衿……他此刻应该在翰林院了吧?
就在他几乎要被焦虑吞噬之时,祠堂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很轻,很谨慎,并非大队人马。
何彦书再次握紧匕首,屏住呼吸。
“彦书……是我。”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陈子衿!
何彦书猛地拉开门,只见陈子衿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常服,外面罩着斗篷,帽檐压得很低,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药箱和一个食盒。他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子衿兄!”何彦书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激动得声音发颤,“你……你怎么亲自来了?太危险了!”
陈子衿快速打量了一下环境,目光落在昏迷的孟清辞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收到苏嬷嬷冒险递来的字条,我岂能不来?”他语速很快,“我借口要去宫外书局核查几部孤本,这才得以出宫。药箱里是治疗风寒肺疾的成药和一些参片,食盒里是易消化的糕点和清水。时间紧迫,我不能久留。”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孟清辞的状况,眉头紧锁:“情况很糟,风寒入肺,加上原本体虚……这些药只能暂时稳住病情,必须尽快让她离开这里,得到更好的医治和休养。”
何彦书何尝不知?“可是……眼下如何能离开?王阎王必定在各处关卡加强了盘查。”
陈子衿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何彦书:“彦书,我出来时,听到风声,王太监上报说辛者库走失了一名病重宫女,疑已投井自尽,正在打捞。这或许……是个机会。”
“投井自尽?”何彦书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王阎王的打算——他是想将清辞的失踪定性为“自杀”,以此掩盖他意图谋害的罪行,也避免引火烧身!
“他想就此了事?”何彦书眼中寒光一闪。
“至少暂时,搜查的风声可能会放松一些。”陈子衿分析道,“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王太监此人睚眦必报,他定会暗中继续追查。而且,赫舍里家那边……绝不会轻易罢休。你必须尽快想好万全之策。”
他将药箱和食盒推到何彦书面前:“这些应该能支撑一两日。我会尽力在外面周旋,看看能否找到安全转移孟姑娘的途径。但你也要做好准备……最坏的情况,可能需要动用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何彦书明白陈子衿的意思。那意味着彻底的决裂,意味着他将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我明白了。”何彦书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有劳子衿兄。”
陈子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戴上斗篷,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祠堂。
有了陈子衿送来的药物和食物,何彦书心中稍定。他立刻给清辞喂下了对症的丸药和参片,又用干净的清水帮她擦拭身体,换上陈子衿带来的、相对干净柔软的布巾。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或许是得到了些许滋养,后半夜,孟清辞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额头不再那么烫手。
何彦书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守在火堆旁,一边注意着清辞的状况,一边咀嚼着陈子衿的话。“非常手段”……他看着跳动的火焰,眼中映照着复杂的光芒。为了清辞,他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前程?家族?甚至……性命?
他想起父亲失望的眼神,想起皇帝冰冷的审视,想起赫舍里云珠怨毒的目光……这一切,与眼前这个女子微弱的气息相比,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天色,再次蒙蒙亮起。新的一天,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也带来了更深的迷惘与更沉重的抉择。祠堂之外,紫禁城依旧按照它的规则运转着,而祠堂之内,一场关乎生死与道义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何彦书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