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土地自然识得喻文州,喜从中来纷纷激动地想要迎上前来,结果没等有所动作就又被黄少天冷冷抬眼生生钉在了原处,只得尴尬笑道:“一年多不见,小公子学成归来,竟已长成如此俊秀舒朗之人,颇有仙家姿仪。只不过,尚不知这凶恶霸道的妖怪是……?”
一年多?
也是。苍山洞府与青丘皆属洞天福地,时光流逝与外界不同也在情理之中。
喻文州愣怔片刻,这才释然笑道:“他是穷奇。你们还是莫要喊他妖怪了,不然惹恼了他,我怕是也拦不住。”
喻文州这边才说着,身下的凶兽便已是按捺不住随时想扑上去给对面两巴掌的架势。
山神土地面面相觑,哪里不知凶兽之首的大名,连忙心有余悸地躬身一拜:“原来是穷奇大人。恕我等眼拙,不识大人真面目,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山神土地即便阶位最低也到底是神仙,而今冲黄少天一只凶兽拜礼,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黄少天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为难眼前这帮人,眸光微动,业火袭身,很快便化出人形用手臂紧搂住喻文州的腰以免人从半空掉下去,冷声道:
“穷讲究的东西还是免了。我问你,这山外旱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这动作与姿势着实过于亲近暧昧,土地原还觉着不大妥当,结果小公子被这高束马尾剑眉横斜的桀骜男子搂着也不见愠意,盈盈一笑冲着自己点了头还示意回答问题,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相告:
“二位有所不知,数月前钟山龙祖到访橙秋苑见阴雨连绵浇坏了星君的花,便施法散去了整个荆州境内的云雨。龙神离开后,我等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再让荆州下上一滴雨。这橙秋苑是星君休养生息之地,小仙几人不敢懈怠,只得从荆州四处搜寻水源聚到容器之中,回来再作雨润泽这珞珈山。山外,也就一旱到了现在。”
听闻并非旱魃作怪,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自叶修离开去寻喻文州到青丘一战结束俨然已过去大把个月,荆州竟旱成这般境地也着实叫人触目惊心。
喻文州心有不忍,见黄少天若有所感地仰面望天,便问道:“少天,你可有办法解了荆州的旱情?”
黄少天犹豫道:“老叶好像在这上面布了个阵法。你稳好身子,我这就去瞧瞧。”
“嗯。”喻文州挥手凝冰给自己做了一个落脚的平台,他才一脚踏上去,那边松手的凶兽便拔出腰间的冰雨眨眼逆飞上了云层。
但听得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刺眼的光环自他们头顶飞速激荡开来,摧枯拉朽的弧形剑气霎时间吹散浮云,天幕之上豁然开朗。
晴空湛碧如濯,黄少天的身影沐浴在日轮闪耀的光明之中,干脆利落地收剑归鞘。
“好了。走吧。”被业火簇拥而下的人眨眼又回到喻文州身边,也不管旁的人如何瞠目结舌,搂着喻文州又一次浮空掠起,冲进那袅袅氤氲的山雾之间。
黄少天还是第一次来橙秋苑。
这座建在深山林间的院落古朴而大气,青翠的碧竹庐舍依山傍水,前有一池寒潭活水澄明如玉,背倚悬崖峭壁万丈千刃。山水相接连贯天地,福灵瑞气澎湃涌动,似可与世间万物冥合相通。
黄少天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屑道:“苏沐秋那家伙还真是会挑地方。”
喻文州不解地转回身,便见黄少天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腕,足尖一点,带着他一齐轻飘飘地落在池中巨盘大的荷叶上,待他站稳,又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盘膝坐下,认真叮嘱道:“文州你往后修炼就坐这儿。此地灵气充沛,想必能助你活用云秀的修为。”
喻文州看了看这轻薄如纸的荷叶,又瞧了瞧自己已然沉进水面的半个身子,哭笑不得道:“这荷叶如此单薄,我难道要将池水结冰再坐到它上面?”
“那可不行。外力所托那是你会活用法术,对修为掌握可没什么帮助。”
黄少天耸肩摊手,他自是不清楚凡人修炼之时该如何吐纳灵气轻盈自身。凶兽乃世间浊息所化,身躯自是可重可轻,可冰可热,随他所愿。连九天神仙都不见得能尽数感知的气流走向,黄少天作为凶兽却是能瞧个一清二楚。方才指给喻文州所坐之处,他自认为已是最好的灵脉节点。
“总之,你好好修炼。我头一回来这里,新奇的很,先去玩啦!”
黄少天天性好动,说着冲喻文州呲牙一乐,打完招呼人就没了影。
喻文州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无奈笑道:“之前也不知是谁说要陪我。”
罢了,出尔反尔,言不守信,倒像是一只凶兽所为。
人叹息着闭上双眼,转而调动起全身的灵气沿四肢百骸徐徐发散运转。
潜心入境,灵台清明,八方四野便霎时静谧沉寂。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苍山洞府的课堂席前,师尊手执一本竹简古卷,嗓音清朗而沉浑: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为天地母。不知其名,强名曰道。道广而大,周行不息。延展深远,归溯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