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寒凉,白露为霜。
一大清早将亮未亮的天空格外明澈,烛晕逐渐被晨曦所替,鸡啼报晓唤醒酣睡的家雀。鸟儿振翅远飞惹得楼外花树的枝头乱颤,枯叶簌簌地往下落。湖面上涟漪无声叠起,连风都是静悄悄的。
极乐楼上下一片静谧祥和,连黄少天都在喻文州温柔诱哄下香甜睡去。
小楼中只剩下一个睡意全无的喻文州,独自靠坐在围栏边“闻茶”。
之所以有茶不饮而说闻,是喻文州一直心不在焉地呆坐在那里,思绪沉重而不见笑意。青葱般骨节分明的手指擎着青釉瓷杯,光滑的杯沿已然碰到唇边,却迟迟不见他啜饮。
明蓝色的棉帛广袖外袍罩在他瘦削修挺的身上,一贯温润从容的气质便在这寒凉的清晨额外多了几分淡淡的心绪不宁。
喻文州没有说错。
他的确听见了少天的声音。
那呜咽着的、透着惊惶与破碎的呼唤,真真切切地传达到了他的脑海当中,令全然呆滞木讷的他猝然惊醒。
那会儿的喻文州,已经在勾魂阴差的牵引下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前前后后都是亡故的鬼魂。他们的面上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只是那样机械僵硬地移动着,一路朝忘川河行去。
要回去。
空荡荡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喻文州跌跌撞撞地挣扎着,推搡着,逆行穿过人群,拼了命地想要在一片漆黑当中找到回去的方向。
喻文州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没有叶修那样轻易逃脱押解的好本事。阴差们几乎在他转身逃跑的瞬间就发现了异常,立刻像风一样围追过来扯住了原本束缚他手脚的锁链。
喻文州猛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被下等精怪强制镇压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们多半都生着一张狰狞可怖的厉鬼相,煞白的寿衣加身蛮力惊人。离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越近,越能感受到他们周身最极端的酷寒。
那是刺穿魂魄的阴冷,喻文州的阴气被他们贪婪摄取。负责惩戒的牛头马面继而对不安分的他施以铜棍铁棒,直击心脏的灼痛令他在冰冷死寂的疆土上不断痉挛。
可他仍极力忍耐着,残存的理智让他狠咬自己冻得青紫的嘴唇,指尖抠得死紧。冷僵麻木的四肢挣脱不开魂锁的束缚也没关系。
少天在等他,他就是爬,也要回到那人身边去。
“何事如此喧闹?”
清冷的话音刚落,鬼差们忽都停了动作,极为忌惮畏惧地跪拜磕头,回答道:“阎君大人,这个凡人想逃!”
奄奄一息的喻文州尚且趴伏在地,模糊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双玄黑色的鞋子。
感受到对方锐利的视线落向自己,喻文州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叫什么名字?”
“喻文州。”
叶秋有一瞬的微讶,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自己探究的目光,偏了头看向跪了一地的鬼差们,冷声道:“他阳寿未尽,是谁把他抓回来的?”
喻文州身上只有己身的半数魂魄本就不稳固,此番重伤濒死魂魄自然而然地离了位,一路游荡到鬼门关教押解的精怪顺手就带了回来。他们哪里知道喻文州情况这么复杂还余着阳寿呢。
带生人进鬼门关乃是阴间大忌,鬼差们顿时被吓得哭天抢地连声求饶。
“小黑小白,带他们去炎火地狱。”
叶秋面无表情地将周围人都支了开,佯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可见过叶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