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断生镰造成的大部分伤害都让少天以残魂的形式硬抗了去,可撕风裂雨的刀伤还是在喻文州白净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皮肉翻卷的血痕。
“噗——咳咳……”
按捺着不断向上翻涌冲击他心脉的血气,跌坐在地狼狈兮兮的喻文州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着。余光瞥见逐渐靠近的一双素白的鞋子,他自然知道是有人贸然出手将他带离了七星面前,不想抬了头惊讶道:“师,师尊……?”
方世镜点点头也不说话,自怀中掏出一小盒香膏出来,用手指沾了些许蹲下身擦拭到喻文州尚在渗血的伤口上,又喂给他一颗静气疗伤的仙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为师说过,七星若是不肯放你,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生而为人,既要遵循命理伦常,又要接纳生老病死,本就不易。因得穷奇的存在,难保你日后不会像今日一般,过着被人追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但我想,已经选择了接纳穷奇的你一定有所顿悟。人命虽为天授,可为何人行何事作何想,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
方世镜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喻文州心的位置,随后捋着自己的胡须悠悠道:“现在的你与他二人已同为一体,福祸相依,生死与共。既是如此,那就好好珍惜这段缘分,且行且看吧。”
方世镜缓缓站起身,负手背向喻文州往前走了几步,深沉地眺望起山崖之外的葱郁辽阔的平原。
“此处乃苍山与冀州城的交界之地,你一路向东不出半日,便能望见冀州城。为师自会向诸位星君说明你的死讯。走了,就莫再回头。”
喻文州眼眶一热,爬坐起来郑重地向方世镜跪拜叩首:“弟子文州,叩谢师尊教诲!此去一别,还望师尊您多加保重。弟子不肖,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了。”
重重的三个响头之后,喻文州偷偷地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起身毅然决然地下了山。
黄少天借由喻文州的左瞳遥遥看向一望无垠的平原,好奇道:“文州,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听那只狐狸的去青丘吗?”
“不。”喻文州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师尊虽说制造了我殒命的假象,可七星一定会有所察觉的。我不想连累青丘。”
“哦。”黄少天可没有喻文州思虑的那么多,反正文州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文州看见什么他就看见什么。
“那文州你想去哪儿?”
“回荆州吧。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想再回去看一眼橙秋苑。”
“好啊。你累不累?要不换我带你飞一段吧?”
喻文州摇摇头:“我不累。这里离荆州虽远,可我还能乘坐马车。倒是少天,那一刀伤得你还疼不疼?”
“疼也值了!能真刀实枪地跟七星那帮家伙打上一架,那才叫爽快。你注意到没有?韩文清那家伙看见我出来的时候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还有骑着大鸟的王杰希,他那一大一小的眼睛瞪起来还挺匀称。痛快!真痛快!”
化为人形的黄少天大笑着在飞花梦境的草地上滚来滚去,滚着滚着忽然放平身体疑惑道:“可今天那个用镰刀的是什么来头……我的业火竟然挡不下他的攻击。原来七星里可没这个人吧?还有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个。”
“那是新上任的破军星君。另外一个是巨门星君。当年七星大摆诛仙阵的时候不是他二人吗?”
“要真换做他们,我说不定早就死翘翘了。苏沐秋哪儿还有机会把我藏起来。”黄少天说着一顿,难得露出了几分歉疚的神情,枕着手臂冲着通往现世的图景喊道:“文州,你现在困不困啊?”
“嗯?”喻文州脚步一顿。
“你来飞花梦境好不好?我想见你。就现在。”
方世镜私底下的确教了喻文州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催眠术。
飞花梦境因他二人相通的缘故早已不似从前。困住黄少天的铁索连同循环往复的过往片段悉数瓦解。如今这里山明水秀,草长莺飞,正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四处张望的喻文州踏过浅青的草地,还不等出声唤人,就被从后偷袭的黄少天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喻文州在他身下也不做挣扎,伸手将黄少天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弄到一旁,见人闷闷不乐的,忍不住关切道:“怎么了?”
黄少天情绪低落地把脑袋埋到喻文州的胸前,闷声说道:“苏沐秋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可他要是没救我,我也就不会认识你了。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正我现在跟你是一体同心,你不开心我就不开心。”
温润有礼的喻文州脸上一贯是含着笑的。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愁绪和忧思压垮了喻文州平顺的眉宇,连带着笑容也不见了。黄少天见不到他开心的样子,心里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便也跟着烦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