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风琴低沉的嗡鸣不再是背景音,它仿佛直接钻进了颅骨,与心跳共振,带来一种生理上的恶心与眩晕感。
迟旅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双手紧紧抱着那个沉重的黄铜喇叭,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更多的是因为一种即将释放所有情绪的、近乎爆炸前的紧绷。
他尝试着深呼吸,但吸入的空气中都仿佛带着管风琴那令人不安的能量微粒。
原行侧身站在他前方一点的位置,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徘徊的阴影上,偶尔回瞥的目光扫过迟旅的状态。
“集中精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音节,
“别被它的‘场’影响。回想你要抓住的东西,越具体越好。”
迟旅闭上眼睛。
活下去的画面不是模糊的“回到现实世界”的概念,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是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是食物真实的香味,是原行带着戏谑喊他“怕死鬼”时,眼里却毫无轻视的光芒,是刚才他毫不犹豫劈开怪物、将他推向生路时那坚定的背影。
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带着强烈的渴望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汇聚成一股滚烫的、亟待喷涌的力量。
管风琴的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
频率开始升高,变得更加急促,幽蓝的光芒也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起来。
高台之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音管开始轻微地自主震颤,发出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呜咽声。
“它在调整……静默时间的高潮要到了,幻象与现实剥离得最彻底,也是它自身能量波动最剧烈的时候。”
原行眼神一凛,“就是现在!迟旅!”
迟旅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彷徨被决绝取代。
他抱着喇叭,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弯腰从杂物堆后冲出,几步踏上了旋转楼梯。
楼梯是金属的,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响声,格外刺耳。
立刻,附近几个徘徊的阴影开始向楼梯口聚集。
“快!”原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同时,短斧破空的声音响起,他迎上了最先冲过来的一个如同扭曲藤蔓般的怪物,将其死死拦在楼梯下方。
迟旅拼命向上奔跑。楼梯并不长,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管风琴近在眼前,那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他甚至能看清琴键上细微的划痕,以及音管内壁反射出的、扭曲的自己的倒影。
终于,他冲上了高台。
管风琴如同一头沉睡的机械巨兽匍匐在面前,那个黄铜喇叭接口就在侧下方。
迟旅半跪下来,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喇叭口对准那个接口。
接口的大小正好匹配,仿佛就是为此设计的。
在喇叭口与接口接触的瞬间——
一股强大的、冰冷的精神冲击顺着喇叭而来,直冲迟旅的大脑。
无数混乱的影像和声音瞬间将他淹没:
盛宴的狂欢、绝望的哭泣、扭曲的欲望、空洞的幸福……那是管风琴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无数沉沦者的情感残渣。
它们试图同化他,吞噬他,将他也拉入这永恒的迷梦。
迟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倾覆。
他死死抓住喇叭,指甲几乎要掐进黄铜里,拼命抵抗着这股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