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任生这话说得直楞,却没有道理。只是少爷出生,从小被人伺候惯了,所以他当真是这样想的。
可这就是个路边摊,当天的牛肉当然新鲜,陈任生这话跟挑事似的,无中生有,气得三姐举起扫帚就要赶人。
所幸被顾知意明事理地拦了下来,把他妈哄回后厨,留自己跟陈任生他们交涉。
陈任生也觉得委屈,白忙活了一天,饿着肚子,结果吃也吃不顺心,眼下还得有教养地耐心解释:“我是真吃不惯,并且还是炸的。。。。。。”
“这里是炸串店。”顾知意打断。
“就没有不是炸的吗?”
“没有。”
。。。。。。
幸好顾知意是来讲和的,不是来讲理的。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再有脾气的老店也受不住几条差评,耐着性子与陈任生商讨了半天,终于找到这祖宗能吃的东西。
一番问下来,陈任生也意识到是自己太难伺候,灰溜溜跟在顾知意身后,进了后厨。
却不是店里的后厨,顾知意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拐角,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厨房。
其实连厨房都算不上,一口老旧的锅搭配上旧型号的电磁炉,挤在逼仄的巷弄角落,连家门都入不了。
这是顾知意平日里给自己做饭吃的地方,他不受待见,家里常常忘记给他留吃食,只能自己下厨。顾知意本也不打算把人领到这儿来的,许是看着陈任生这人闷着头就跟自己走,也不敢真带人去炸串店的后厨,那口油锅高温热气灼人,这矫情的祖宗怕是又要不满。
索性就带到这儿来了。
陈任生是饿得狠了,两人商讨半天好不容易拍了板,他在顾知意那句“我给你做”以后便失了神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闷头昏脑地就跟着人走。
如今到了地方才意识到这举动实属多余,等顾知意做完给他端过来不就成了吗?
可眼下来都来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何况这巷弄长得都差不多,陈任生来时没记路,如今也没法单独回去。
抬头打望四周,这小厨房虽破虽小,但确实比炸串店干净不少,一锅一铲便撑起了灶台。
顾知意敲了两个鸡蛋进去,打散,丢入葱花炒香,再倒入米饭。
两人讨论半晌,陈任生愿意吃,顾知意又会做的吃食,竟是最简单的蛋炒饭。
其实陈任生上次吃蛋炒饭都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那时候陈任生只有被繁多课程塞满的日程表,偏偏忙碌一天回家后连顿夜宵也欠奉,他爹不让他受口腹之欲困扰,逼他忍着,对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保姆阿姨心疼他,陈任生记得那是个圆脸姑娘,笨拙地在厨房用仅余的食材炒了碗蛋炒饭,少年陈任生狼吞虎咽地吃了,醒来再也没见过她。
之后的吃□□致、健康、配比合理,用最好的食材,请最好的厨师,养就了陈任生挑剔的胃,却再也品不出食物最质朴的味道。
他爹的身份地位在这儿了,身边好人也就多了。陈任生细数他这辈子也没什么人敢对他不好过,但也没几个人是单纯的为了他好,或许深夜那晚有点腻的蛋炒饭是他品尝过少有的好,于是才会记了那么多年。
眼下瞅着顾知意耷拉的眼皮,单手颠锅,裸露在外的胳膊随着动作起伏勾勒出肌理线条,鼻尖是滚烫的锅气与鸡蛋的焦香,才明白当年失去的是什么。
许是饿得昏了头,陈任生就挤在这狭小的巷弄里,拉了拉顾知意的衣摆:“加个微信?我想追你。”
借着倾泻的月光,挤过不合规的窗沿,在满是衰败的角落淌出一条银河,顾知意转过身来,望进一双眼里,像本就清亮的湖,又倏然落进—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