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同与皇后高氏母族有姻亲,沈姝蕊凭这层关系得高皇后照拂,幼时得以入宫伴读,论起来与楼序宁也算同窗。只是那时她见楼序宁处处压自己一头,心气难平,便中途退出,转去了国子监。
她曾在宫中待过,且清楚地知道这位高嬷嬷在宫中的分量,亦见过她狠辣的手段。
即使她骄横霸道,眼下也不敢多发一言,只用那充满妒意的双眼恨恨盯着楼序宁远去的身影,低声啐了句:“真当自己是什么货色。”
待楼序宁身影远了,她才愤愤收回目光,把目标转向了仍站在原地,望着楼序宁离去方向的楼丝柔。
这楼家三房的女儿,沈姝蕊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先前她已派人在楼府附近打探过,得知楼将军去世后,楼序宁在府中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二房一家常找她麻烦。
那这三房……
她眼珠一转,心头有了算计。
人心里的妒忌最是磨人,楼序宁得了赐婚旨意,楼府另外两房怎会甘心,眼睁睁看着她嫁进王府?她绝不能让楼序宁过得这般顺遂,总得让她在自家府里先啃些硬骨头才好。
沈姝蕊高高抬着下巴,言语挑拨道:“同是楼家的女儿,偏偏让这父母双亡的楼序宁占了准王妃的荣光。你就不怕,等她成了王妃,往后处处压得你们其他两房抬不起头来?”
楼丝柔蹙起眉心,视线沉落在趾高气昂的说话少女身上,她藏匿起怯懦的神色,忽然抬步上前,几步逼近少女。
她的黑眸变得凛冽刺骨,如同望不到底的寒渊,直看得沈姝蕊心头一慌,下意识往后退,后脊轻撞上身后的木架,发出吱呀的响声。
“你…你想做甚?”沈姝蕊被那骇人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凉,出口的声调竟不由得有些发颤。
这楼丝柔方才不还跟个小白兔似的,怯生生地躲在楼序宁身后,大话不敢跟她怼上一句,现在怎么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楼丝柔不答,只静立着,目光一眨不眨地锁在她身上。
蓦地,她轻笑一声,微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听闻昌平侯夫人给沈姑娘寻了门好亲事,是要将你许给那年过不惑,且丧妻的淮南王做续弦?总之也算是个王妃。”
“只不过这王妃之位再风光,但淮南王终归还是个异姓王,且坊间传闻他心狠手辣,有些折磨人的癖好。”
末了,她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那淮南王在外头养了个花容月貌的美妾,似乎要同你一同抬进王府。我劝沈姑娘,与其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不如多顾着自己。”
“柔儿!”
恰在此时,目睹楼序宁同一位妇人离去的李氏三言两语结束与忠勤伯夫人的攀谈,快步挪到门口,扬声唤住楼丝柔,同时招手朝示意她过来。
楼丝柔听见母亲的声音,当即敛去周身的锐利,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沈姝蕊的距离,脸上重又换上那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对着沈姝蕊客客气气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原处只余下了僵在原地,望着楼丝柔远去的沈姝蕊,她目光里满是错愕,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她和淮南王的婚事,府中并未向外界吐露半点,楼丝柔一闺中女子怎会知晓那么多?甚至还知淮南王养有姬妾的秘闻?
思及此,沈姝蕊才惊觉自己竟被那楼府不起眼的三小姐牵着鼻子走了。
她堪堪回神,脸上的愤然还未舒展,便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缠上。
若不是父亲至今昏迷不醒,母亲又怎会狠心将她推出去,让她委身给那年过半百的老色。批做续弦?
她虽是表面风光的侯府小姐,到头来还是就得用自己给家族铺路,为兄长的仕途做嫁衣。
可凭什么?凭什么楼序宁就能嫁入皇家,她却只能屈就一个异姓王?论家世、论才情,她哪里比楼序宁差半分?
沈姝蕊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望向远处的眸光里,透着不甘和狠戾。
她不服。
*
马车在朱红宫门前缓缓停下,车帘被高嬷嬷轻轻掀开,楼序宁扶着她的手,缓步踏下车辕,再次踏入这座巍峨宫城。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进宫,走过的路线却与清晨上朝时截然不同,不再是那条她熟记于心,能直通升朝大殿的路线。
狭长的宫道上,偶尔有三两宫女太监匆匆走过,见了高嬷嬷便忙躬身行礼,而后又低着头快步离去。
头顶烈日高悬,金色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