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液顺着双唇间的缝隙流进口中,喉咙反射性地上下吞咽将积蓄在口中的液体咽下,溢出的药液顺着嘴角滑下,留下一道浅褐色水痕,胡云方拿出手帕将那道痕赶在滴到榻上前擦掉。
他一只手持汤勺喂药的姿势不太方便,便起身让晏凤辞坐在榻前一勺一勺喂谢镜疏喝药。
晏凤辞撩开纱幔,深深看过谢镜疏一眼,故意将小勺盛满汤药,不吹一下,便将冒着热气的勺子送到他嘴边。
胡云方两指捏住勺柄,硬生生将小勺稳稳地放回碗里,用眼神警告晏凤辞:“你也不会吹一吹,哪有人将刚熬好的汤药直接喂给人喝的?”
“我这就吹凉再喂给王爷喝。”晏凤辞粲然微笑,又舀出一勺,放在嘴边吹凉,递到谢镜疏唇边。
不过刚送到嘴边,晏凤辞便抬手一挥,大有一起将药液尽数倒入他口中的意思,转头看到胡云方还在身旁,才逐渐抬起勺子,一点点将药液度到谢镜疏口中。
胡云方轻咳一声,“晏凤辞,你用心些。”
“叔父放心。”他嘴上答应的好听,实际上干起来有不像他答应的那么好,总是在某个地方出问题。不是喂的药液太多溢出,就是药液太热将谢镜疏烫的直挑动眉毛。
“你走开,我来。”胡云方看不过去,上来就要拿药碗,被晏凤辞闪躲过去。
晏凤辞护着碗,像是在护着什么宝物:“叔父您去歇着吧,我再仔细一点就是了。”
胡云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他这句话说完,便没再出现任何问题,开始认真喂起谢镜疏。
盛一勺适量的药液,放在嘴边细细吹凉,轻轻地将洁白的勺子搁置在他柔软的唇上,顶开一道浅缝,手中匀称发力,将那两片微有血色的唇肉染上浅褐色。
慢慢地,一碗药便差不多见底,将碗倾斜,倒出最后一勺。
谢镜疏喝了那最后一勺,眉毛微蹙,显然是被这一点药液底子苦到。
王义在后面看得也是十分焦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又恐遭到胡云方训斥,忍到喂完药,才将胡云方引到外面与他说话。
喝过汤药,谢镜疏状态好了很多,呼吸逐渐平稳,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体温也不似方才那般热。
为了方便擦汗,眼前白纱已摘取下来,放置在一旁几案上。
他不带眼纱的模样真是少见,晏凤辞身体向他前倾,饶有兴趣地观察他双眼。
眼周那一圈皮肤即便藏于纱下,与脸上其他部位的皮肤颜色一致,没有被烈日晒出一道滑稽的印子。
也对,谢镜疏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出门,太阳自然也就晒不到他。
晏凤辞正盯着他的双眼,忽然发觉他的睫毛一阵阵颤抖,仿佛折了翅膀的蝶在死命挣扎。他好像要醒来了。
正常人从昏迷中醒来,一般首先会睁开双眼,然后打量四周。但对于谢镜疏这个盲人,他醒来也会同常人一般睁开那双眼睛吗?或是干脆逼着眼睛仅凭双耳探查周围声响?
晏凤辞突然很好奇,视线一刻不离他脸间,追寻那两只忽闪的睫羽,几乎看得入迷。
“胡先生,王爷他状况如何?”
“喝过药便无大碍。”
胡云方瞥向他,语气骤变,带着怒气道:“若我再晚来片刻,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爷好端端的会中暑?”
王义听闻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难色说:“胡先生,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和您说的,不过您待王爷极好,又是太后亲自安排在身边的良医,我便如实交代给您。”
胡云方神色凝重,问道:“什么事这样严重,可与王爷患上暑症有关系?”
王义点头,将特使传皇帝书信的事,还有王爷穿冬衣在特使面前称病的事一五一十全部与他说了。
胡云方听后,才知是他错怪王义,躬身赔罪:“原来是这样患上的暑证,先前我说你照顾不周是我失言了。”
“胡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您救了王爷,不但是王爷的恩人,而且还是整个王府的恩人,您快请起,我受不起如此大礼。”
王义连忙扶起他,两人将要回到殿内时,看见塌前那人低头注视王鹤,便问胡云方道:“那人真是你的侄子?”
王义中觉得胡先生周身沉稳的气质与那个人浑身透出的狡猾之感不搭调。
“我为何要骗你?”胡先生踏上台阶,悬于檐廊上的铜铃发出脆响。
“不瞒您说,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但是仔细回想过,又没有人能与他的长相对上号。”
胡云方脚步微顿,便知王义所说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他身为狐族,能够在府中第一时间发现赤狐的气息,而王义身为一介凡人,不知那赤狐就是晏凤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实属正常。
他解释说:“家侄本与犬子一同在京城贵人家中做事,前几日忽然回来说是要向我学习医术,我便答应他,一有诊疗就将他带在身边。所以王总管,你身在北庭王府,是不可能见过家侄的。”
王义没怀疑他的话,思量片刻说:“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也跟着胡云方走进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