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谢镜疏微微颔首,冷静道,“若是陛下执意要调拨弩箭,臣自当上书陈情,请陛下另派专员清点军械库存,核实损耗。若确有盈余,再行上缴不迟。”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直接抗命,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如果真要清点,就得派京里的人来。不说耗时日久,且容易留下插手北庭军务的口实。新帝继位不久,根基尚不稳,此刻未必想把事情闹大。
宦官显然也明白其中关窍,虽面色不怎么好看,仍挤出一丝笑说:“王爷思虑周全,奴家定当如实回禀。”他又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送走使者后,厅内一片死寂。
张坚猛地一拳捶在柱子上,愤然怒道:“先是兵力,然后是弩箭。他这是要一步步削掉您的敝甲啊!”
谢镜疏沉默片刻,语气中听不出情绪:“皇兄终究是放心不下我。”
晏凤辞躲在窗外花丛的阴影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幽深的狐眼紧盯住厅中谢镜疏挺拔的身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快意。
但下一刻,他冷静下来仔细思忖。新帝步步紧逼,谢镜疏看似隐忍,他却绝非坐以待毙之人。秘密练兵,隐瞒实力,他所图必定不小。
晏凤辞轻轻摆动狐尾,绿眸中光芒闪烁。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他或许不必亲自动手,只需潜伏在此,静待时机,必要时暗中推动,让他们兄弟相争得更激烈些。
他悄无声息地退后,没入庭院的葳蕤草木之中。
暖阁的软垫依旧温暖,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晏凤辞跳回竹篮,蜷缩起来,闭上眼等待来客,将缀着白毛的尾巴尖盖在赤色身躯上,较之绒球还要蓬松三分。
不多时,谢镜疏果然从外面进来,身旁是搀扶的侍从。
他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方才不便在宦官表现出来的情绪,此刻都一一表露。
赤狐感受到他的气息,睁开惺忪的眼,慢慢踱步过来。端详他片刻,竟主动走到面前,亲昵地用小脑袋蹭蹭他的手背。
谢镜疏低下身,怜爱地抱起它入怀,手指轻柔地梳理怀中狐狸的皮毛。赤狐撒娇似的发出嘤嘤嘤的叫声,随着他的动作收起后腿,匍匐跪下。
温香软玉在怀,谢镜疏嘴角流露出淡淡微笑,长眉慢慢舒展开来,将它抱得更高,靠近胸口位置。
只见赤狐竟猛地抬头,一口狠狠咬在了他颈侧与肩膀相连之处。尖利的犬齿瞬间刺破衣料,没入皮肉,温热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王爷!”仆从惊叫一声,慌忙扯开他抱着的狐狸。
赤狐脚下借力一蹬,一溜烟沿着敞开的门窜到屋外庭院。
“您受伤了!这畜生是个养不熟的,一会小的叫人打死它!”
“无妨。”谢镜疏抬手制止他,随后护住伤口。那处衣料已经被渗出的丝丝血液染红,衬在月白常服上如点点红梅,傲雪凌霜。
“它许是在屋内憋得太久。”
晏凤辞躲在山墙根,口中还残留着谢镜疏的味道。
他说不动手,可没说不动口。
比起斩首之恨,这区区咬痕,当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