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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第2页）

明微顺从地卷起衣袖，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那道刀伤已愈合了大半，只余一道浅粉色的新肉。

“恢复得不错。”崔则的指尖在距伤口寸许处虚虚点过，克制着触碰的冲动。他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她特有的清甜气息，不得不移开视线，专注于药箱中的瓷瓶。“比预想中快些。”

“是师父给的秘药好用。”明微眉眼一弯，语气轻快。

她笑得毫无阴霾，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望过来，像一面镜子，照出他那些藏在师恩厚重外衣下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崔则心口一悸，几乎是仓促地垂眸，端起手边已然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稳如平常：“往后三日换一次药便可。自己当心些，莫要沾水。”

明微正俯身为师父续茶，余光瞥见门口光影一暗，两道身影并肩而入——竟是徐野，而他身侧，果然又跟着那位弱柳扶风般的沈玉蘅。

沈玉蘅步履轻盈地跟在徐野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目，姿态从容，仿佛与他同行本就是寻常之事。

明微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她自认对徐野并无男女之情，平日也懒得过问他与谁同行，可眼见这两人一次次成双入对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下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心头烦躁。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转头向一旁的李管事温声吩咐：“去将崔司卿前几日做的衣裳取来包好。”

待李管事应下，她又看向崔则，语气格外柔和：“崔司卿，您前日挑的料子，裁缝紧赶慢赶总算做好了。要不要先试穿一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我也好让他们立刻修改。”

崔则何等精明，立刻察觉到徒弟语气里那点不寻常的甜腻，又瞥见门口那碍眼的两人，心下顿时了然。

他懒洋洋地接过包裹，故意扬高声音笑道：“少夫人眼光独到，推荐的花色与款式定然合身，不必试了。”说罢，他眼角余光冷冷扫过徐野，提着包裹扬长而去，姿态潇洒得像刚赢了场漂亮的胜仗。

崔则一走，沈玉蘅便如入无人之境，在这不大的铺子里信步闲看，指尖拂过一匹匹锦缎。

明微压下心头不快，客气道：“沈掌柜见笑了，我这小铺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与您手中那些日进斗金的大产业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沈玉蘅闻言转身，笑得温婉，话里却藏着针：“妹妹说笑了。我倒羡慕妹妹这般好福气，能嫁得国公爷这样的如意郎君，日日不用操劳，只清闲度日。只可惜啊，我没这份好命。”她说着，眼波似有若无地飘向一旁的徐野。

明微心底冷笑：你与徐野形影不离，汴京城中谁人不知？倒在我面前演起这出戏了。

一直沉默的徐野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方才看见明微与崔则言笑晏晏已是心头不快，此刻再听沈玉蘅这番意有所指的话，眸中寒意骤起。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铺子门口，对外间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两个侍卫快步走进来，对沈玉蘅恭敬却坚决地说道：“沈掌柜，国公爷有令，让我等送您回府。”

沈玉蘅脸上的笑容一僵，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试探已触怒徐野。她不敢多言，只得柔顺地垂下头，跟着侍卫默默离去。

国公府的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行驶，车厢内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徐野紧绷着脸，眸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明微瞥了他一眼，心下恍然，又带着一丝自嘲的凉意：他方才不得不当众送走沈玉蘅，此刻定是心疼又懊恼。沈玉蘅富甲一方，才识过人，与他朝夕相见，情谊深厚，却因自己这个碍眼的“国公夫人”横在中间，不得光明正大。也难怪他此刻脸色如此难看，怕是所有的怒气，都要发泄在她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了。

而徐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方才进门时撞见的那一幕——她与崔则坐得那样近，侧首低语时，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松弛与笑意。崔则竟还伸手，那般自然地替她放下卷起的衣袖！

他强压下心头那点刺痛，想起她打理缎庄的种种。原以为她只是挂名闲坐，可方才亲耳听闻，她竟细致到为崔则挑选花色、叮嘱裁衣——就连他这位正牌夫君的衣食起居，也未曾见她如此上心过！

这念头如毒蔓缠绕，让他胸中郁气灼烧，眼神又冷硬了几分。

“你往后，不必再去那缎庄了。”他忽然开口，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国公府不缺这点营生，犯不着你日日抛头露面。”

明微一怔，心头火起。她尚未质询他与沈玉蘅形影不离，他倒先来管束她的行止？

“公爷，”她压下不快，声音依旧平和，却带上了疏离的棱角，“为何不让我去？总得有个缘由。”

缘由？难道要他坦言，自己是因见不得她与旁男子言笑晏晏，见不得她对旁人那般细心周到？

徐野一时语塞，语气愈发冷硬地寻了个借口：“你整日心思都用在外头，府中事务谁来料理？既不常在娘跟前侍奉，也不尽主母之责。《女诫》中的道理，莫非都忘了？”

“女诫”二字，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明微心底积压多年的灰烬之中。她向来温顺忍让，扮演着合格的国公夫人，此刻却因这莫须有的指责和他显而易见的偏袒，让那点强压下的委屈与怒意骤然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