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正独自一人。
他微微俯身,心不在焉地用巧粉擦拭着球杆皮头,随即优雅而随意地一击。
一枚枣红色的球划出精准的线路,将远处的目标球利落地撞入底袋。
动作行云流水,却透着一股对结果全然漠然的疏离感,仿佛他只是在打发无尽时光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嘿,黑泥精。”
杰森走过去,厚重的战术皮靴踩在粘腻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靠在台球桌边,将一罐冰镇啤酒顺着桌面滑了过去。
铝罐在绿呢上划出短暂的嘶鸣。
太宰治抬手,轻松接住,指尖感受到罐身的冰凉水汽。
但他没有打开手上的这瓶救,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折射不出光亮的鸢色眼眸打量着杰森,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起来红头罩先生也准备开始给人介绍工作了吗?”
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揶揄,“真是意想不到的……再就业方向呢。”
“少废话。”
杰森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头罩下的目光扫过周围嘈杂的环境。“黑面具有批新到的“糖果”。”
这是道上的黑话,指一种新型高纯度、高成瘾性的毒品。
“准备今晚从码头区七号仓库散出去。那玩意儿劲儿大,便宜,专门提供给那些连面包都快买不起的穷鬼和流浪的小孩儿。”
他顿了顿,观察着太宰治的反应,但对方脸上只有一片礼貌的、等待下文的空白。
“GCPD里有他的人,上层打了招呼,常规渠道动不了。我这边人手最近被别的事拖住了。”
杰森继续道,语气是纯粹的事实陈述,没有渲染,没有情绪。
“我知道你擅长让东西……‘消失’。有兴趣让这批害人的玩意儿彻底‘无效化’吗?没有摄像头,没有旁观者,只有目标。干不干?”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也是一个裹着硝烟味的邀请。杰森只字未提“正义”或“道德”,他呈现的是一个需要被清理的“问题”,一个符合太宰治能力特点的、“有趣”的消遣机会。
这倒是完美契合了红头罩以暴制暴的灰色身份,也巧妙地绕开了太宰治所反感的任何形式的道德说教。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纤细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冰冷的啤酒罐,罐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衬衫袖口留下深色的印记。
台球厅的喧嚣仿佛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睫。
“时间?地点?”
他也没有问报酬,没有质疑动机,甚至没有对任务本身表现出丝毫兴趣或厌恶,只是索取了行动最核心的信息。这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接受下了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杰森面具下的肌肉微微绷紧,他将仓库具体位置、预计守卫换班时间和货物特征言简意赅地告知。
“知道了。“”
太宰治轻轻放下那罐未曾开启的啤酒,拿起搭在一旁的黑色风衣,随意地披上肩头。“
无聊的时候,偶尔活动一下筋骨……似乎也不错。”
他走向那扇通往污秽小巷的破旧木门,在与杰森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一下。一句轻如耳语的话,几乎消散在撞球的嘈杂和嗡嗡的人声里:
“比起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大狗狗和总是躲在阴影里说教的黑漆漆的蝙蝠……和你这样坦率的暴力打交道,确实稍微,”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不那么令人反感一点呢,红头罩先生。”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门外浓稠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杰森依旧靠在台球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沿。
面具隔绝了他的表情,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胸腔里那份复杂难辨的情绪——警惕、算计,以及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或许可行”的预期。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一场在刀尖上共舞的、极其危险的接触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