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报答你的。”
他俯下唇,在女子微微惊悸的耳边说。
他说话时温柔,但别的却不必奢求温柔,绪芳初紧抱着他的肩背,像是掉进了水里般,眸子里溢出了水光,到了后来唇瓣也控制不住发抖,泣了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
绪芳初不知道,萧洛陵也不知。
天潮潮地湿湿,照例是阴雨不断,山间光线从早到晚都晦暗,死蛇的气息伴随着沉麝的气息酝酿着,混杂入草木蒸腾的香气里。
两个人抱在一起平复,她还搂他很紧,萧洛陵低头凝着怀中颤巍巍的女郎,心里却是无限柔情蜜意,他开始有些懂,为何同仁都劝说他早些为自己物色一个女人,还夸口说有一个女人有多么好,多么幸福。以前他不解,觉得无聊,但现在,他开始有几分懂得了这妙处。
她其实没睡着,鸦睫轻轻地颤,细润如脂的肌肤上布满红晕,便似朝霞映雪,他只觉爱怜已极,便是要他此刻奉上性命也心甘情愿,遂握住她的纤指,俯身低就吻过千万遍。
可是那天之后,他还是离开了她。
他的身体痊愈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云州是长安的门户,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陇右军虽险胜,但损兵折将亦多,楚军更是未曾讨得便宜,因此急忙要调兵谴将近水解近火,不顾战火蔓延四境,仿佛一意孤行专与陇右作对。
天下群雄无不想吞噬长安这块肥肉,心照不宣地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萧洛陵所率陇右之师,是朝廷心腹大患,当捉襟见肘之时,长安最想抵御的仍是陇右军,因此云州再度陷入战火指日可待。
他身为主帅,若不能赶回军中,整个陇右都可能在逐鹿之时陷入被动。
萧洛陵起了离意,是从确认自己还活着之时就起了的。
不想不告而别,那天翌日的晨间,他向她提出了离去。
绪芳初持勺的手都在颤抖,她扭过脸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喝下了一口汤,“你言而无信。”
萧洛陵的双足平整地落在了地上,确信自己已经无碍于行走,他望着她道:“我还会回来的。”
绪芳初讥诮地扯了一下唇角,眼眶潮红,冷笑:“不稀罕。”
她说完那句,忽然像是不平之气自心底凿了个窝,她怨恨自己将身子不明不白地交付了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拾起地上打蛇的长棍跳起来,一棒就要杀了他。
萧洛陵侧身闪避,双臂推开她的长棍,犹如探囊取物般轻巧。
绪芳初脚尖不稳地侧滑,险些坠地,他利落迅捷地一翻身,一掌接住她下坠的后腰,将她托入怀中,绪芳初还待挣扎,拳打脚踢,双方较量了两个回合后,绪芳初的身子麻了半边,她唾骂他:“你这个奸贼,小人!”
她发怒的时候,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
萧洛陵托住她腰,没再动,等她骂得口干舌燥了,略低眉眼,不舍地凝视:“肩负使命,不敢不回,他朝我若有命归来,必定挣得功名,三媒六聘迎娶恩公娘子。”
他先前叫她恩公,是因她救了他的命。
眼下他又叫恩公,难道是因为她把身子给了他?
绪芳初气得更狠了:“无赖!这就是你的报答?你恩将仇报!骗子!”
可她身子都是酥软的,除了骂,再无别的手段了。
这个男人面容是秀昳俊美,但长得却是铜皮铁骨,她实在撼他不动。
萧洛陵不会哄女人,因此主动将手掌送给她咬,让她解气稍许,但她嫌晦气似的,往身旁啐了一口,“我就当被狗咬了,还能反过来咬狗一口么。”
萧洛陵神色微变,但很快薄怒之意便又退散了,“娘子你让我以身相许,我许了,算报了你的恩情,先前你与我约定一年,此刻我仍与你约定一年,一年之内,我有命在便回来接你。”
他说的话,给的诺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萧洛陵亦是初尝男女之情,想到别离在即,依依难舍地看着小娘子,心神为她牵念起来,捧住她的脸颊,俯首吻在了绪芳初的额头。
“阿楚。我失身于你,便是将自己托付与你,但我此行恐有险情,无法带你,你务必等我来迎。”
他这个人,于人情上向来很讨厌麻烦,身子给了,心就得给,彻底认定了是她。
云州城已经几乎重新遍布楚军的部署,他们在大肆搜山,寻找陇右余孽,萧洛陵若是不离去,或是带她走,都很可能会为她招致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