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有些执念,像植入骨髓的病毒,无声无息,却侵蚀着每一个清醒的细胞。
对Charles而言,Lavelle就是这样一个存在。那份始于卡丁车时期的、混杂着不甘、羡慕与无法言明吸引力的复杂情感,在年复一年的纠缠与对抗中,早已发酵成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定义的东西——或许,那就是爱。一种扭曲的、充满痛楚,却又让他无法放手的热爱。
他曾以为,只要他们还在同一个赛道,还在彼此的世界里针锋相对,这种纠缠就能永远持续下去。他甚至从这种“关系不好”的公众认知中,汲取到一种病态的慰藉——看,至少我们之间还存在某种独一无二的、激烈的联系,总好过沦为陌生人。
直到Lorenzo的出现。
他的哥哥,那个总是带着狐狸般洞悉一切笑容的Lorenzo,以一种Charles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撬开了Lavelle那身布满尖刺的盔甲。
当Charles第一次在家庭聚餐上,捕捉到Lavelle看向Lorenzo时,那双惯常冷漠的蓝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近乎依赖的柔软时,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又或者是,测试结束后的傍晚,夕阳将一切染成温暖的蜜糖色。他远远看到Lorenzo和Lavelle并肩站在维修站通道的尽头,背对着喧嚣的人群。Lorenzo侧着头,正对Lavelle说着什么,他哥哥脸上那惯常的、略带戏谑的笑容,此刻变得无比温柔和专注。而Lavelle……Lavelle微微低着头听着,然后,他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完全放松的、毫无防备的、从眼底弥漫开来的真切笑容。它像一道光,瞬间点亮了Lavelle那张总是过于凌厉和忧郁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几乎是……柔软的,幸福的。
那一刻,Charles所有的愤怒、不甘和试图控制的执念,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声,彻底泄了气。
一股冰冷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初冬的寒风,灌入他的肺腑,让他无法呼吸。??他做不到。
他这辈子,穷尽所有,都无法让Lavelle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带给Lavelle的,只有紧绷、对抗和永无止境的争吵。而Lorenzo可以做到。
站在那片温暖的落日余晖之外,Charles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隔绝了所有的温度和声音。他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
心中那片关于Lavelle的、激烈翻涌了多年的战场,忽然间,万籁俱寂。他意识到,有些故事,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而他,更应该退步。
他选择退后,不是为了成全什么伟大的牺牲,而是为了自救,为了给所有人——包括那个他深爱却无法拥有的Lavelle——一个更简单、更轻松的未来。
Russell一直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审时度势的能力为傲。在F1这个微观世界里,细节决定成败,无论是赛车调校还是人际关系。
所以,当Lavelle和Lorenzo之间那种超越“车手家属朋友”的氛围开始悄然弥漫时,Russell是第一批察觉到的“局外人”之一。
起初是些微不足道的巧合。Lavelle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编织风格独特的手绳,几天后,他在法拉利P房闲聊时,无意中瞥见Lorenzo端着咖啡的手腕上,戴着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可能是同一个品牌,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疑窦一旦种下,就会开始自动捕捉养分。
他发现,在围场里,只要Lorenzo出现,Lavelle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会微妙地软化。他的目光会若有若无地追随着Lorenzo的身影,两人之间偶尔交换的眼神,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一次赛后混合采访区,人声鼎沸,Lavelle被记者层层围住,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显得有些不耐。这时Lorenzo恰好经过,没有停留,只是远远地、极其快速地朝Lavelle的方向眨了下眼。而Lavelle,Russell发誓他看到了,Lavelle紧蹙的眉头几乎瞬间舒展了开来,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瞬间的情绪转换,绝非寻常。
还有一次,在赞助商活动上,大家穿着光鲜,举着香槟虚与委蛇。Lavelle独自站在稍远的角落,像一座孤岛。Lorenzo端着两杯水自然地走过去,递给他一杯,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Russell注意到,Lorenzo的手非常自然地、短暂地在Lavelle的后腰上轻轻按了一下,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其中蕴含的亲昵感,却让Russell心头一跳。
所有的细节,像拼图碎片一样,在他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像。
“他们在一起了。”这个结论冒出来的时候,Russell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端着能量饮料的手顿了顿,一种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为什么?
他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忽略这种情绪。那是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起Lavelle在赛道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狠劲,想起他站在领奖台上时那种混合着骄傲与脆破碎片感的神情,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日的强硬截然不同的孤独。
那样一个尖锐、复杂、像钻石一样切割面众多又闪闪发光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和Lorenzo在一起了?
Russell说不清心里那股莫名的伤心从何而来。也许,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意识里,也曾被Lavelle那种矛盾的特质所吸引,或许也曾有过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现在,这幻想甚至未曾萌芽,就被现实轻轻掐断了。他摇了摇头,将最后一点能量饮料喝完,试图将这种毫无来由的情绪甩开。这不专业,也不像他Russell的作风。
Oscar觉得自己像个专业的情绪管理员,而Lando就是他需要长期监控的那个最大号的不稳定设备。
当Lando又一次在赛后的某个私人派对上喝得烂醉,嘴里反复嘟囔着,“完了,这次是彻底结束了……没戏了……”的时候,Oscar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他灌下一整瓶醒酒药。
他知道Lando在念叨什么。这些年,Lando对Lavelle那种幼稚园男生式的、既想招惹又怕被扎手的复杂好感,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几乎不是秘密。
“他根本就不在乎……从来都不……”Lando把滚烫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处,声音闷闷的,带着醉后的委屈,“我他妈就是个傻瓜……”
Oscar叹了口气,支撑着Lando的大部分体重,把他往沙发角落拖去,避免他做出更丢人的举动。“是的,你是个傻瓜,Lando。现在,闭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