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都举了杯跟柏璎贺喜,王素连又笑道:“老夫人上次不是说,今年一年要把璎儿和珞儿都定了么?如今珞儿怎么说?”
江夫人笑道:“你以为我偏心?珞儿的事我和她父亲早有计较,你且看呢!”
柏珞一听还有她的事,一下也扭捏起来,王素连走到柏珞跟前也笑道:“既如此,我也恭喜珞姑娘了!”其他众姐妹又忙跟着举杯。
正说笑间见大老爷领了云平岳从花廊进来给府里长辈叩头。大老爷道:“方才主宴时人多事多,便不曾叫平岳进来,这会子二弟与宾客送行,我叫他来与老夫人夫人们拜个中秋。”
老夫人道:“也不急于这一时,秋闱方结束,叫他好好修整便罢了。”
云平岳忙道:“读书便要知礼,府中对晚辈恍如再造父母,若连拜节的礼都忘了,晚辈才要羞愧。”
江夫人见他来,反而笑道:“你这客气话只说今日便罢了,日后就莫要再提!”
张夫人道:“怎么还分个今日和日后?”
大老爷抚鬚大笑道:“你们不知,如今秋闱已过,平岳就等着明年的春闱和殿试了,我生怕他明年叫人榜下捉婿捉了去,索性我今日就捉了!”
一听这话,桌上众人都神态各异,柏珊尤为出众,她原本见无人在意,便毫不顾忌地看着云平岳,虽云平岳并不看她,她也只当是他在外头过于内敛。骤然听见大老爷说要捉婿,一下喜不自胜,以为是云平岳向大老爷提了他二人,便要早早定下来,连与柏瑶斗气都忘了,一把捉住柏瑶的手眉开眼笑。柏瑶反觉得此事难成,又怕柏珊一下子在众人面前暴露,只好反握住她的双手,叫她平静些儿。张夫人听到这话便知不好,一来上头姐姐们年龄都到了还没定,不会先把最小的给定了,怕柏珊难遂心愿,二来若真给柏珊定了,她又嫌那云平岳勾引闺阁女儿不够稳重。正纠缠不已,老夫人已经问出了口:“你既捉婿,是捉给哪位姑娘?”
大老爷笑道:“侄女们尚能再等等,自然是捉给我那珞儿!”又转头向柏琼柏越几个笑道:“莫要责怪大伯父偏心,待明年我给你们好好挑几个儿郎!”
话方出口,众人还不曾说什么,柏珊早要跳将起来,幸而柏瑶死死拉住了她,只教她凳子一翻,差点跌过去,柏瑶压低声音:“还没成定局,你别做了丑事!”说罢狠狠掐了掐她的手心,柏珊这才狠狠止住,柏瑶又道:“你此时先装个样儿,别给了珞姐姐没脸,有什么过了中秋再提”。柏珊又是一阵战栗,心知柏瑶说的在理,只尽力屏气赔笑。柏璎柏琼还在与柏珞谈笑,柏越知道就里,却要装作一应不知的样子,也先应和起来。
待云平岳请安告退后,老夫人又笑问柏珞道:“方才问了璎儿,此时也要问问珞儿,你看那云公子如何?”
柏珞本就是个随波逐流的,她自小便是温柔内敛的性子,又不爱出风头,几乎事事跟在柏璎后头。小时候柏璎与塾师对答如流,她便提笔写字只装作用心不已,叫塾师不忍提她,长大了柏璎在外头与各家姑娘长袖善舞,她便在一旁低眉笑笑,人人都道柏家二姑娘柏璎是个雍容端庄、落落大方的,提及柏家三姑娘柏珞,却只道三姑娘也好,就是过于素净些、过于安分些,柏珞的丫头不忿,听到了还要打抱两句不平道:“这样说我们姑娘,岂不光彩全叫压了下去,以后怎么找郎君?”
柏珞自个儿听到了却毫不在意,只道:“我也不与那些碎嘴的一道生活,我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了,只盼日后有个安稳的亲事,能宽厚相守,家中不事张扬就好。”
如今柏璎将要定亲,她正愁不知自己前路如何,大老爷便送上来了个云平岳,她只道家里也知根知底,又有父亲首肯的才气,瞧着虽瘦弱些,却也是相貌堂堂的郎君,便也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见柏珞同意,柏珊又是伤心欲绝又是难堪不已,心中对云平岳又怨又恨,可到底还存着几分先前的感情,还不忍柏珞受骗,一时对柏珞又妒又忧,一时极力忍着泪水,待到众人散了,她一路怒气冲冲回了琢花院,进了里屋便将桌上东西一应扫下去,采薇采葛忙在一旁劝解。柏珊发作一回,终于哭作一团,扑在被子里不愿出来,采薇道:“姑娘莫哭了,你若实在喜欢,不如叫咱们夫人去跟江夫人说一声儿!”
柏珊哭得越发大声:“大伯父定下的人选,他的好门生好弟子,自然给了珞姐姐,哪里舍得给我!”
采薇采葛对视一眼,采葛会意苦劝道:“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大老爷素日怎么待子侄,咱们西院里旁的姑娘不知道,姑娘最该知道。自小到大,姑娘要什么大老爷能短了姑娘的?不说一个刚过了秋闱的书生,便是那尚书陆家的公子,倘或姑娘先提了,也必然愿意给姑娘。姑娘这么说,岂不是抛了过去种种,没得叫亲人伤心,如今这样,无非是那云公子不曾提起姑娘,一应想着登上了大老爷的门楣,做了半个儿子,日后好有大助力!”
柏珊脱口而出了那句舍不得,原也有些后悔,又听得采葛说云平岳的不是,正要驳斥,可细细一想,正不是吗!倘若真如她所愿,当是云平岳自个儿提了婚事,若他并无此意,大老爷提起来时他也该找个法子拒绝,如今这个局面,显然是大老爷要招东床快婿,他便巴巴儿赶了上去。思及此,柏珊愈发伤感,闷了半晌,却听得外面门环声响,原是张夫人放心不下,大半夜的来了园子里。柏珊忙去迎接:“母亲该早早歇息才是。”
“你这样叫我如何歇息?”张夫人搂着柏珊心疼不已,“好姑娘,横竖你们也只是口头相约,再无人知道,既如此,你就莫要想他了,安安分分待了这两年,说个更好的人家便是。要我说,云公子的门楣实在也太低了些,不要便不要吧!”
柏珊在母亲怀里痛哭一阵,又恨恨道:“他无缘无故弃了我,我也不是好耍的,他想再登上柏府的门可不能了!”
张夫人听她语气凶狠倒被唬了一跳,忙问道:“你说这话又做什么,日后不喜欢了便是,也莫要自个儿难受,总归日后还是亲戚。”
柏珊冷笑:“亲戚?我不是白白咽下委屈的人,他想做我三姐夫,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那珊瑚镯子还在我这里,我看看他有没有脸面!”
张夫人一惊,问道:“那镯子不是说丢了吗?怎么又还在你那里?”
“后来又找回来了。”柏珊故意没有说出柏瑶来,只说不小心又寻得了,只因时间久了,便不曾告知。
张夫人这下愁眉不展道:“那镯子便是个祸害!你此时拿出来,不是存心搅了你三姐姐的姻缘吗?你不如给了我,我在外头寻个法子还给他吧!”
“还给他?叫他清清白白做女婿?想得美!”柏珊腾地站起来,怒道,“好叫大伯父知道知道他是什么人,没得耽搁了我又耽搁珞姐姐!”
张夫人一听她竟是打了这个主意,苦劝道:“过去人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大伯父看中了他,日后珞儿跟着他必定有好造化,你何苦去趟这浑水?”
柏珊大怒,瞪着张夫人,眉心一压,“母亲若不愿意,趁早回去歇了吧,我不是个安分的小姐!”说罢,也不管张夫人怎么说,竟是直接回去扑在床上,怎么都不出来了。张夫人无法,只得先行回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