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对局前,梁至遥都会习惯性地紧张,强迫症般用指甲盖不停抠着手心。直到球局开始,她的心才逐渐定下来。
这个人好像叫charles,以前看到过一次。
他的技术和那时候相比没太大进步,意识也不算出色,经常打着打着母球的走位就会出现问题,被迫中断进攻。
只用了四局,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结束了比赛。
charles无奈地笑着说:“至少我还赢了一局,3:1,不算太差。”
和国内台球厅里喜欢聊天吹牛、插科打诨的气氛不同,美国人讲究一个虚伪的热情和体面,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表面功夫要做到位。于是梁至遥也热情地夸赞了一番对方的球技,说自己运气更好。
“100,120,140,145……”
赌球结束后他们通常用线上零钱转账app进行结算。但charles却没有拿出手机,而是从钱包里取出一大叠现金。其中只有一张是100美金的整钞,其他则是20美金、5美金甚至1块的零钱。
他捏着十几张张钞票,口中念念有词地数着总金额,显得有点窘迫。
九月份的温度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但向来怕热又介意体味的美国人依然固执地开着冷气。数完的钞票刚被放到台球桌上,就被突然扫过来的空调风吹掉了好几张。
那几张钞票大部分掉在了地上,有一张还被刚走进店里的客人不小心踩了一脚,她的对手有些狼狈。
虽然老板一向默许客人相互之间赌球,但这毕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灰色行为。眼下这么多钞票飞出去,一定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要是赢钱也就算了,但他又偏偏是输的一方,更觉得尴尬。
梁至遥很快弯下腰帮忙一起捡。她蹲在地上,看到那张被踩了一脚的钞票恰巧是金额最大的100美金,刚要伸手去够,却被刚才不慎踩到它的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意外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下午提供水杯给叶歆帮她占座的谭序。他身上背着一个长条形状的包,看起来像是自己带的球杆。
“欸——嗨,这么巧。”男生主动打了个招呼。
他们的相熟程度其实都不能归属朋友的范畴,但毕竟经常见到,也互相知道对方的姓名,属于在校园里看到了也不会特地点头致意、但在外面凑巧碰面则需要打个招呼的关系,通俗点说,就是“认识的人”。
在fortune遇到同学是梁至遥没有预想到的事情。比起她平时教课的那家台球厅,这里离学校已经有点远了,如果不是为了换个熟人少一些的地方赌球,她也不会特意选这么个不方便的位置。
“是挺巧的,”梁至遥点点头,“哦对——下午谢谢你的水杯,叶歆是在帮我占座。”
“叶歆?……哦,你说evelyn,”谭序似乎对自己室友的中文名感到陌生,顿了两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事,不用客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风气,在外留学,只有关系最近的中国人间才知道对方的中文名,泛泛之交统一称呼每个人给自己起的英文“preferredna”,以免美国人面对那一堆qxz开头的拼音不知如何下口。
梁至遥会记得谭序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没有特意取个英文名,在所有地方一概使用拼音。而对方与她和叶歆都不算太熟,只知道英文名也很正常。
偶遇后的寒暄很快结束,charles也拿着剩余的钱走了过来:“aria,这是另外的100美金,加上这位先生手里的100美金,刚好200整。”
这时候梁至遥才觉出场面有些尴尬。
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己赌球的事,即使亲密如叶歆也只当她是来“兼职”的,大概自己始终过不去内心那一关,虽然明白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赚钱,也依然耻于将这种经历分享给他人。
然而事情紧接着变得更糟。
谭序似乎有些摸不清状况,他明明看到这些钞票是从charles手里被吹走的,但此时又见到他将钱都给了梁至遥,一时不知道该把自己手里的100美金递给谁才对。
charles好心地解释道::“把钱给这位女士吧。这是周五晚上的规矩,我愿赌服输。”
——于是消灭了任何糊弄过去的可能,彻底坐实她的“罪名”。
从谭序手里接过那张钞票的时候,梁至遥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也许,等下次她再在哪里听到那个谣言,还会多出一条关于台球厅的最新情报?
金融男果然喜欢装逼,方式还千奇百怪
这场现金乱飞、满地捡钱的乌龙虽然让人尴尬,但却意外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周五晚上七八点正是台球厅开始上人的时候,也许是这个场面太引人注目,有好几个刚来不久的发烧友注意到这一幕之后,反而纷纷来找梁至遥进行挑战。
在charles之后,她又连续和三个人打了球,赌注有大有小,最后一共赢了750刀,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最高纪录。
打完最后一局,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台球的规矩向来是谁输了谁付台费,所以梁至遥这一天可以说是毫无成本地赚到了校内兼职两周的收入。
如果不考虑捞偏门的道德因素,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营生”。
只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也足够消耗精神和体力,比起在咖啡店做饮料有过之而无不及。台球厅里虽然喧闹,但英文对话就像是提供了助眠的白噪音,身后的沙发又格外柔软,只躺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快要睡着了。
“嗨,梁至遥。”
在堕入梦乡的前一秒被拉回来,她第一反应是觉得奇怪,因为这里不该有人用中文名称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