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谨之深叹:“我亦如此。”
也青本准备了许多用来劝谏王爷的话,可听完王爷的问题,这些腹稿全被他划掉。
他都做出了与魏谨之相同的选择,又怎么劝魏谨之改变主意呢?
如果真的爱重一个人,便不忍用自身的付出和痛苦惹对方难过担忧。
王爷半生孤苦,怎会想让表小姐全都知道。至于所谓的拜帖和饭菜,那更是不值一提。
或许对王爷来说,现在这样,已是知足。
翌日的云府门前热闹非凡。云昭是被前来宣旨的阵仗吵醒的。
宣旨的太监喜气洋洋,云昭以前也见过,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她跪在父母身后,大概听出来这圣旨是给父亲加官进爵。
她的父亲云胥本是世袭罔替的历阳伯,属于高门世族,因才学过人,早年出任太史令,官身五品。后来升任中州牧,擢为四品,但地方官怎能与京官相提并论,其实明升暗降。
陛下宣召回京时,抹了云胥中州牧的官职,但还未提之后的调令,昨日是大朝会,今天任调的圣旨便宣到了门口。
父亲的仕途云昭并不担心。
五年前迁至中州,彼时群狼环伺,一家人都齐心协力撑了过来。如今回京,毕竟是云氏祖地,即使不能再谋得一官半职,有爵位在身,也比在中州舒服,还能享享清福,不再被官场上的苟且之事裹挟。
而且,既然是大朝会之后的调令,官阶应当低不了。
果然,云昭听见上首的大太监尖声说了许多,最后扬声道:“特封卿中书省中书侍郎。彰忠扬才,以为来者典范。正德三十二年秋,钦——此。”
原本是正四品的中州牧,擢升成正四品的中书侍郎。虽品阶不曾变化,却是实打实地从地方官成了京官,又是手握实权的重要官职,说连跳两级也不为过。
难怪出动了陛下身边的人,还如此客气。
云昭感觉如梦似幻。
眼前太监的喜气与当年一纸皇恩贬他们出京时的场景遥相呼应,真是应了那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以云胥为首,云家人皆弓背深深弯下,磕头谢恩。
因为升迁的事,云家内部旅途的劳累消散大半,仆从皆得赏钱,阖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云胥本人大约是最不惊喜的那个。
午膳饭桌上,路及月夹起一筷子胡萝卜,放到云胥碗里,道:“中书侍郎不是比最初预计的白身强上许多么,老头,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云胥今年四十有六,头发虽有斑白,但身形修长挺拔,气质清正,容貌俊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派英俊潇洒的风流人物。除了路及月,大约没谁会管他叫老头。
他玉箸拨了拨胡萝卜丝,偷偷藏到碗边去,被路及月伸来的筷子打断:“快吃,大夫说你就是不吃萝卜,夜盲才会这么厉害。”
云胥的脸已有细微皱纹,但不掩俊朗。现在这张俊朗的脸皱成一团。
碍于路及月平日里操持府上诸事,积威深重,他偷摸藏了半晌萝卜丝,还是不情不愿地夹起最细的那根放进嘴里,答道:“白身有白身的好处,侍郎也有侍郎的坏处。此番回京圣意本就来得蹊跷,还不知道是哪方势力运作的结果,日后少不得要受制于人。”
“以你的才智,定然不是问题。况且绾绾这些年有多辛苦你也知道,做父亲的要多替她分担点。”路及月又夹起白菜。
云昭警觉地抱着碗闪到边上去,路及月眼睛微瞪,她就老实把碗拿回来,接上那根白菜:“娘,没关系,我不辛苦。你和爹什么也不做,我们也能过得好好的。”
云胥见云昭也惨遭路及月压制,连忙探出头给路及月帮腔,颇有点幸灾乐祸:“绾绾,你可不能挑食,再像刚到中州时那样生病了。大夫说你易水土不服,不能再挑食。”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云昭大喊。
“我知你真心喜欢现在那份事业,从来不拘着你,但你前段时间昼夜颠倒,三餐混乱,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凡事张弛有度,再喜欢做生意,也不能这样,十几岁的年纪看着老过你老娘。”路及月毫不客气地敲了下云昭的头,又转头去训斥云胥,“四十岁的伯爷不拼,让十五岁的小孩拼,像什么话?”
在这方面,云胥也深知自己亏欠路及月母女许多,老实正坐,深以为然道:“我知道,这位置既然来了,我就会坐稳。久不归京,我也开始杞人忧天了。”
在拼搏这方面,路及月的性格比云胥更稳重、自信、坚定不移。云昭觉得自己会这么醉心于布坊的事,也是随了母亲。
但父亲厉害就厉害在,只要路及月说,他就一定够振作起来。
云昭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她爹娘更般配的爱侣了。
上午的出行因为圣旨的事被打断,只能在下午继续。
云昭在家中攒够了精气神,叫来留锦和文画,洗漱更衣。
前天没逛完的商街,今天还要接着逛,熟悉京城如今的风貌,为之后开店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