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素来深居简出,赐婚后更是闭门谢客,京中识得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王窈莲面露惋惜,轻叹道:“原来如此……”
而安乐侯夫人骤然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怪不得连皇后娘娘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窈莲笑着,语气真诚,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身旁僵住的安乐侯夫人,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娘娘凤目如炬,慧眼识珠,你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合该有这样的福分。”
林若华谦逊地微微低头,面含得体的笑意:“夫人谬赞了,皇后娘娘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她转而关切地提醒,神情变得凝重,“倒是您方才的症状,乃是过敏性休克,发作起来十分凶险,若救治不及,后果不堪设想。看情形应当不是第一回发作了吧?夫人可否仔细回想,每次发作时,是否都吃过或者接触过什么东西?此症关乎性命,日后定要远远避开,身边也需常备对症的药物才是。”
王窈莲并不知晓何谓“过敏性休克”,但大体能明白林若华的意思。
凝神思索片刻,缓缓道:“年轻时似乎也曾发作过一次,但症状很轻,只当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这二十年间,也断断续续有过几次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却都不似今日这般严重,歇息片刻也就缓过来了……如今经你提醒,细细想来,似乎每次不适,确实都在野外或是院子里见到木芙蓉,尤其是花开得最盛之时……”
她眼中露出恍然与更深切的后怕神色,“今日寺中厢房外的木芙蓉,确是开得极好……我竟从未将二者联系起来!”
林若华神情郑重地叮嘱:“如此便能确定了,夫人既已确认是对木芙蓉花粉过敏,往后切记要远远避开此花,尤其是花开繁盛之时,日常饮食也需留意。”
她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柔声道,“家母还在等候,恐其挂念,请容若华先行告退。”
“这是自然,怎好再耽搁你。”王窈莲握住林若华的手紧了紧,目光恳切,郑重承诺,“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必当备妥厚礼,登门致谢。”
林若华行礼告别后,带上苏南匆匆离去,她早就发觉事情不对了,怕是又被牵扯进了阴谋里。
这些人,都不简单啊。
待二人走远,王窈莲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
她招手唤来小丫鬟,以袖掩唇,迅速嘱咐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
小丫鬟闻言,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惊骇至极的表情,也顾不得行礼,提着裙子匆匆退出厢房,还反手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室内一切声响。
室内顿时陷入沉寂。
良久,王窈莲望着窗棂投下的斑驳光影,眼神有些飘忽,幽幽叹道:“小香这丫头,胆子小,做事也毛躁,远不及她娘当年稳重贴心。文礼曾劝过我,说我自己本就不够精明,身边还总跟着个笨笨的小丫鬟,让他不安心。”
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可我这个人,就是念旧。总想着看在她早逝娘亲的情分上多担待些,多护着些。况且小香虽笨拙,至少心思纯良,不曾动过什么歪念头,留在身边,倒也安心。”
安乐侯夫人低头不语。
王窈莲转头,凝视着这位昔日的故友,轻声道:“阿棠,你我相识,有多少年了?算起来,从当年我们一起在战乱后尸横遍野的城中奔走,我帮你包扎伤患,救治那些奄奄一息的人起,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的哽咽,“那个仁心仁术、救死扶伤的沙医女,何时变成了如今这个,让我觉得如此陌生的安乐侯夫人?”
安乐侯夫人沙棠扯了扯嘴角,闭上双眼,声音沙哑道:“我……”
“若你想与镇国公府结亲,大可直接与我明言。”王窈莲摇头轻叹,“当年若非你悉心为我调理,我也不会有谦儿这个孩子。这份情我一直记着,这些年来也尽力帮扶你。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人提及,只是往后……你我便各自安好,少往来些吧。”
“窈莲!”沙棠急忙唤道。
就在这时,房门猛地从外面推开,打断了未尽之言。
“夫、夫人……轿、轿子已经备好了,国公爷也派人来问了……”小香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因跑得急,小脸通红,额头冒汗,身后跟着一群原本在寺门外等候的丫鬟仆妇。
小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镇国公夫人。
王窈莲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挺直了脊背,由众人簇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厢房里只剩沙棠一个人时,空寂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颤抖,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呵呵……哈哈哈哈哈……来晚了,我又来晚了……”
那笑声凄凉悲哀,好似杜鹃啼血,门外木芙蓉正开得灿烂,粉白花瓣随风卷入了厢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