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二十七看一眼兔符,又看一眼穆辞川,只好扭过身子来对着轮椅,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问你,”崔疑盯着那个落花般细瘦的青年,眼神非常冷,“今日是谁命令你闯入石阁,给我们添乱的。”
“是……”殷二十七的脸腾地就红了,支支吾吾地道,“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想帮帮主人……”
“啪”地一声,崔疑把兵符拍在轮椅的扶手上,呵斥道:“无令而擅为,放在南衙是什么罪过?”
若他没有以身犯险,穆辞川就不会为救他而受伤。殷二十七也想得明白。
他怔在原地说:“我、我……”
“这还不算。”崔疑接着道,“我们在阁中所谈,全是衙署机密,却都被你听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殷二十七的眼睛里已闪着泪光,他直愣愣地跪下来,阖首道:“我听公子发落……”
“本事没有,死罪倒是一桩接着一桩。也罢,形势紧急,不同你计较。”崔疑顿了片刻,又冷声道,“为防走漏风声,你就自己把舌头割下来吧。”
“是……”殷二十七的眼泪嗒嗒地向地上落,他抽出柳叶窄刀,没有半点犹豫,便将刀刃探进嘴里。
“住手!”穆辞川在此时赶上前,一把夺下殷二十七的短刀,又一把,从崔疑掌心里把兔符抢了回来。
他伸手扶起殷二十七,又从自己的二十两银钱中捡出一锭,连同兔符一起交到他手里,说:“你自己走吧,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必再跟着我了。”
殷二十七没有接,他抬着那双湿润的眼睛望着穆辞川:“我什么都不说出去,主人不要赶我走。若就这样回去,我会、我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穆辞川却也大概懂了。禁宫里一个小卒,败事而归,指不定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他只好道:“你真的不肯走?”
殷二十七使劲摇头。
“那好吧。你先退下去,有需要时,我还用兔符唤你。”
殷二十七点点头,扭身钻入了晨雾里,没过多久,远处的高楼顶上便像开了一朵小桃花一般,露出一个淡粉色的身影。
穆辞川又看向崔疑,道:“他若出事,算在我头上。”
崔疑瞧他一眼,道:“他连累你受伤,你还向着他说话?”
穆辞川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因为怕被人害,就先把别人害死了。”
崔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和我哥哥说一样的话。”
“本来如此!”穆辞川转过身,正色道,“所以他能当上尚书令。”
“所以他死了。”崔疑的眼底似也有雾气翻涌起来,凉声说,“还株连了我们全族的人。”
“我又不会株连到你。”穆辞川懒得同他打岔,握着轮椅将他掉了个头,道,“去哪儿。”
“……东市。”崔疑沉默片刻,幽幽地说,“沈绣这人气性大,近几日少不了派人搜城。我有个朋友在东市做小生意,先去她那里躲几天。”
他们在雾里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直到薄雾褪散,晴光下现出一座早市的时候,穆辞川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肯同崔疑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