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熟练地拍拍屁股翻身跪好,请示道:“那给陈大人捎的礼,还要不要随信送……”
半截话还没落地又被一脚踹翻。“蠢货,当然要送!……不对,信里夸我把端王奉承服帖的话记得改改,还有,把准备孝敬端王那些礼也加进礼单里,就说恭贺新春,给大人请安。”
门客瞪着三白眼连连应声,呆样看得县令更是火冒三丈,“还不快去!要是讨得陈大人欢心,过阵子官员考评,吏部调职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
县令看着这些吃白饭的门客就头疼,吹胡子瞪眼地甩下套到一半的官服,睡回笼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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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离华阴不远,乃永平据守中原的一处咽喉要塞。
城门口往来运输的车马络绎不绝,宁轩樾随口问守城吏卒道:“排这么长一溜,运什么呢。”
吏卒不耐烦地一剁长矛,“关你什么事!不该管的别——”
一封文牒赫然示于面前,吏卒一个字儿也没看清,先被那上面的官印堵成了只掐脖子鸡。
“——别、别、大人别见怪,这……这不是年关将近嘛,车上都是往关内运的补给。”
除了形同虚设的软蛋监军,吏卒何尝见过朝中派来的巡察官员,险些腿一软瘫倒在地。
谢执漠然收回文牒,一言不发地退回宁轩樾身后。
吏卒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生怕得罪大人物,边哆嗦边抬眼偷瞄二人。只见对方一个窄袖青衫,帷帽遮面,一个锦衣轻裘,神情散漫,颇似过路的富贵公子和随行侍卫,谁知竟是朝中大人。
这二人一言不发,尤其那个佩刀的,一直冷冰冰望向入城车队。吏卒几乎要被他身上的冷气儿逼出冷汗,告饶道:“大人勿怪,近日输送辎重的车马太多,城中吩咐我们这些守城的分头核查。我就是个服徭役的,刚被分来管管出入城的百姓,还以为要紧的都在那边,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饶我这次。”
没成想那公子模样的大人闻言笑起来,“嘴皮子还挺溜。又不会吃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
吏卒被他朗月春风的笑晃得迷眼,摸不准大人用意,边觑着他脸色边犹犹豫豫地弓背起身。
青衫人冷不丁一侧脸,问道:“那边押送补给的,听口音是南方来的?”
吏卒正想戴罪立功,赶紧谄笑道:“是是,我这些天听说了些,是江南那儿输送兵器来的。”
谢执喃喃自语道:“送兵器……一送这么多箱?”
吏卒讪笑,“这小人就不清楚了。”
冬日云疏,日光强烈眩目,谢执本也没指望他作答,亦没张望出什么名堂,反倒险些被箱上铁钉的反光刺瞎双目,只得悻悻扭转回身,心中暗生疑虑。
潼关虽有重兵把守,但少有战事,正常补给要不了多大阵仗,顶多两三日便能输送完毕。他们来得竟这样巧,正正好好赶上潼关按例补给的日子?
像读出他心事似的,宁轩樾轻描淡写道:“真巧。”
他摇着折扇目光散漫,也不知冲谁开口。
先前朝中来的不是尖嘴猴腮的监军就是不怒自威的将军,吏卒没见过这种谪仙似的大人,两眼直愣愣的,也不管他说什么,满口胡言乱语地附和起来:“是是是,大人来得真巧,咱们这儿蓬荜生辉。”
他叽里呱啦的奉承往耳边涌,闹得谢执太阳穴直跳。他伸出刀柄一敲身前的马臀,冷声催促:“别堵着城门,该走了。”
宁轩樾刚应声,他胯下的马率先接收指令,抖抖耳朵便小跑起来,身后一叠声的“大人慢走”“大人一路平安”不一会儿便被马尾甩散。
宁轩樾的潇洒仪态被一并晃了个七零八落,他全然不恼,嘴角反倒勾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收紧缰绳等谢执赶上。
城内帷帽瞩目,谢执索性摘了,抽出面纱挽在脑后,见状,顺势抛给他一个冷飕飕的眼锋,“何事如此开心?”
宁轩樾忙调遣出一脸正色,清清嗓子,“无事——船要一个时辰后方可启航,咱们往关内瞧瞧去。”
谢执蹙眉,“潼关岂是能随便进的。”
他扬起脸,面纱轻薄,被开合的薄唇吹动,其下面容若隐若现,唯有一双眸子亮得凌厉。
宁轩樾早嫌那帷帽碍事,此刻情不自禁地一撩面纱,指尖恰好擦过他嘴角,撩起一痕若有似无的痒。
手上撩闲也没耽误他嘴上道:“潼关由江南陈氏与河东兰氏率军驻守,我舅舅就在此地,正好带庭榆打秋风去。”
谢执头皮一麻,倏地后仰躲开他撩拨,狠狠系紧了面纱。
他也学乖了,懒得和这三天两头抽风的混帐掰扯,心思迅速飘到那批兵器上。
似有读心术般,宁轩樾欺近他耳畔,懒洋洋吹气道:“正好咱们挂了个江南巡查御史的名头,可不得顺带关心关心这批江南来的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