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激动道,“这儿呢,卢郎君你们怎么来了?”
卢平没注意到官差,开门见山道,“几个好友知道你们去洛阳拜祭范公,想让你们帮他们捎去几份新作!”
“好啊。”楚氏没再看官差,大步走向卢平,“范公若知西南文风大盛,必会开怀。”
出门时女儿就再三叮嘱多夸范公,多夸读书人,故而这些话张嘴就来。
范公曾在西南任职,如今好多州城都有范公的友人在。想到这,官差火速把诗给虞二郎,灰溜溜钻进人群里跑了。
楚氏没再卢平他们面前说起这事,一下收了十几份诗词文章,还没捂热,就被食肆出来的人拿去了,她怕醉酒的人没个轻重弄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
食肆的掌柜也出来了,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失笑,“都是读书人,不会故意损坏他人诗作的,没看那些士子一点也不担心吗?”
楚氏去看卢平他们,正跟几个穿着相似的人说着话,眉眼很是兴奋。
如此,楚氏倒是不好扫兴了,跟掌柜道,“掌柜的,附近可有卖水的地,我想买桶水把衣服洗了晾着…”
掌柜看过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笑眯眯道,“你让那几位士子进食肆聊天,我让人给你挑两桶水出来如何?”
楚氏顿时明了,“行。”
在场的好些都是奔着听《李太白入蜀》而来的读书人,如今遇到赶考士子为范公写的诗作,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是以楚氏稍稍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说,“走走走,去里面边喝边说。”
李太白醉酒成诗的名声太响亮,故而文人雅士都爱饮酒,卢平他们自然也会。
是故,一群人说说笑笑往里去了。
街上亦安静了下来。
食肆里的人如约提了两桶水出来,让她们用完水把桶搁门口,得空了他会拿进去。
这辈子没和官差对峙过的村里人心跳紊乱,闻言,默默退回竹席上,抱着自家小儿平复呼吸。
张火把杵着锄头坐下,心有余悸道,“么么,看到那些官差了吗?听到朝廷要追究,溜得可真快,难怪有的人家不吃不喝也要送孩子读书,读书人的话是真管用啊!”
三言两语就把官差唬住了。
如果在他们乡里,读书人的地位岂不比里正衙前还高?
“不行,我家阿咏得读书!”张火把松开锄头,抓起竹席上的蒲扇给儿子扇风,“到了私塾好好读知道吗?”
张家阿咏竖起耳朵,“像食肆里的人那样吗?”
这会儿食肆正热闹,惊堂木声,吟诗声,说话声,滔滔不绝,张火把点了点头,“对,像他们那样,路遇不平事敢争对错!”
这一晚,村里人都没阖眼,食肆闹了多久,他们就听了多久,从汉武大帝到圣人新政,脑子里一团浆糊来回搅着,越搅越清明。
天际泛白时,张火把叫楚氏,“虞阿楚,咱们得去洛阳,咱答应了人就不能反悔!”
他们能顺利走到这,借的是范公的名义,能安然坐在这,是仰慕范公的读书人仗义执言,范公于他们,如同救命恩人一般,理应去坟前祭拜一番。
楚氏脑袋靠着背篓,没像往日蛮横,而是轻轻说了声好。
檐下的灯笼不知何时熄了,街上昏昏暗暗的,偶有几声犬吠传来。
两个空桶仍立在门边,食肆里的人并没有出来拿。
楚氏记挂虞大山,想去城门口瞧瞧,刚起身,食肆的门开了,掌柜拿着一沓纸出来,“虞娘子?”
楚氏歪头,“这儿。”
“士子们喝醉酒睡了,这是他们昨夜写的诗集,望你捎去洛阳的。”
楚氏看一眼,好家伙,不知比昨晚厚了多少倍,甚至左边还拿针线缝了。
掌柜道,“昨晚兴致高,诗作不下百篇,这是挑出来的好诗,特意让隔壁绣娘连夜缝成诗集方便携带的。”
楚氏不识字,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双手接过,“劳烦你专程送出来,对了,妇有一事觉得奇怪,官差为什么会把我们当成流民呢?城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四下瞅了眼,确定只有村里人才捂嘴小声道,“说是有高僧预言甲午年四川会乱,乡县人心惶惶,好多人外出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