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我自己来。”虞春生哀怨地瞥了许棠眠一眼,意有所指道。
许棠眠笑笑不说话,将擦完的尿布扔进了垃圾桶里,又端起已经丢了几块脏尿布的盆极有眼力见地朝水井去了。
院子里的鸡或宰或卖了,仅留了三只专门下蛋用。墙角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虞美人也漂亮过那么一段时间。
枯枝之上,自车棚到写字台前那扇窗户上拉起了一条绳。曾经有那么一条绳系在脖子上终结了孔林的生命,如今同样是一道绳,上面却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尿布。
虞春生抱着孩子站在门前,抬眼望去院子里的鸡咯咯叫着,车棚里一辆黑色二八大杠一辆粉色女士自行车并排放着;棚边秋千架随风晃着,水井旁的妻子正坐在小板凳上弯腰洗着尿布。
太阳就要下山,橘色的夕阳映在她脸上像是为她添了一层金粉,衬得她比身后曾盛放过的秋海棠还要美丽。
虞春生怔了很久,直到脸上滑过一丝凉意他才反应过来,青天白日的他竟又落泪了!
察觉到怀里的小秋实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将孩子放回了摇篮里,又快步朝许棠眠走去。
“凉,我来吧。”他夺过许棠眠手上尿布,又将她拽起来占了她的小板凳。
手往盆里一伸,虞春生愣住了,“热的?”
“昂。”许棠眠笑得理所当然,“别说我身体还不舒服呢,就是好好的,这个天我也不用冷水洗啊。”
虞春生这才注意到水井后面放着的暖瓶,低声笑了。
她的狡黠,她的顽皮,她的古灵精怪,他都好爱。
这样好的她,又给他生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儿,虞春生心头涌起千头万绪,最后只能略显突兀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棠眠正摸着尿布干没干,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也没多想,看都没看虞春生一眼下意识回道:“谢我干啥?我也是怕冻着自己才加热水的。”
“不是。”虞春生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深邃,“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许棠眠这才顿住,静了几秒低头绞着衣角:“谢我干嘛呀?我们不早都是一家人了吗?”
她笑着抬头,却见他也正冲着自己笑,几秒钟后许棠眠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向他走去,掩下嘴角笑意催促着道:“快洗啊,再不洗水都凉了。”
“是。奴婢遵命!”虞春生捏着尿布当手绢一样在肩头一挥行了个礼。
“好啊,你敢学我!”许棠眠气得抡拳在他背上捶了几下。
两人说说笑笑又闹了一会,夜幕降临了。
几天后在镇里一家新开的饭店里,许秋实小朋友的百天宴如期举行。
按理来说很多流程需要父母双方长辈来弄的,可两人身份比较尴尬,并无任何长辈可以出席。
李友兰那边吧,许棠眠觉得人家已经帮了很多忙,总是来回奔波也麻烦,且他们来了一定还会送礼,到时候恩情更还不完了,因此只在电话里让他们等孩子周岁宴再来。
因此这些任务全部落在了请来的两位民警同志身上。
一开始许棠眠还担心会不会寓意不好,人家民警会不会同意之类的,虞春生却道:“依我说这是小秋实的福气呢,别人家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爱护着,她虽然没有这些,可有民警同志为她保驾护航呀。”
许棠眠拗不过他,又觉得百日宴上没有长辈实在不像话,便也点头同意了。何况这宴会要是不举办的话,作为两人的独生女,他们都觉得委屈了小秋实。
这边是没意见了就看别人同不同意,好在两位民警同志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初两人阴差阳错领了证没有半分感情,也就没举行个婚礼什么的,许棠眠明白虞春生坚持办这个,也有弥补这份遗憾的意思。
本身百天宴就只需要双方家人朋友参与,两人没家人朋友又少,但虞春生还是把厂里的工人朋友、从前的供销社同事、许棠眠学校的老师都请来摆了几桌,大有婚礼的意味。
小孩子不怕生但许棠眠害怕人多了有人感冒什么的会传染,便只让虞春生抱着孩子打了个照面,她去招呼客人了。
两位民警和学校老师们坐一桌正笑呵呵地夹菜,许棠眠因为还要喂孩子,便以茶代酒敬了他们一杯。
警官吃了点菜便和夫妻俩请辞了,“最近上面有领导来检查,我们不能待太久,所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公务自然不好耽误,许棠眠嘱咐饭店的人现炒了几样菜让民警同志带了回去。
从这家饭店到市区的这所警局,中间隔了一道河,足有两三百米宽,是当地的母亲河,河对岸的人来往通行全靠走船。
两位民警这边乘着船只回市区,另一边却另有一艘船向郊区开过去。船上站了几个人梳着利落的背头,看气质便不像普通老百姓。
女民警爱八卦,闻言便扭头小声说道:“师兄,你看那边的人像不像咱们领导?”
男民警瞥了一眼,正好同领头那人视线对上。依着他敏锐的直觉和观察力,他同师妹说着:“长相嘛,不像;气质,起码得是局长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