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文化馆是一栋墙皮已经脱落的苏式建筑,走进去可以闻到一股纸张和霉味混合的味道。
虞春生的印刷厂说干就干,为了拿下订单他每天要东奔西走跑业务,许棠眠只能多顾着点家起码让他吃上口热乎饭。
结束了繁忙的创业初期,许棠眠总算能抽出空来以研究本地教育史为由进了文化馆,管理档案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老学究。
他抬了抬眼镜上下打量了许棠眠一眼,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领着她去了里面一间光线昏暗的房子。
腰间挂着的钥匙串叮铃响,老先生取出其中一把开了档案室的门,指着里头一排柜子道:“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许棠眠点头答谢,走进书柜前随意抽了一本纪实录坐在了窗边,在泛黄的书页间试图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
天空突然泛晴,光线射进来的时候带着丁达尔效应,一道橘色泛白的烟尘打在红棕色的书桌上。
许棠眠挪了挪位置避免阳光直射,余光却瞥见老学究偷瞟的眼神。
书页有些已经发脆,许棠眠循着目录翻到了“知青大事迹”的单元,在底排找到了一排微小的字眼。
“……孔林等人,因作风问题被内部批评,资料转交上级。”
资料在下一页,许棠眠随意地翻了过去突然一张黑白色的,极具冲击力的照片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
“啊!!”她吓得大叫了一声。
老学究匆忙赶来,一脸焦急:“怎么了?!”
“没、没事,有老鼠。”许棠眠编了个谎话圆了过去,随即合上了书页慌慌张张地放了回去,只留下老学究一人在原地嘀咕着:“怎么会有老鼠呢?”
许棠眠浑身冰凉,脚步虚浮着走出了文化宫。
到了无人的地方,她终于忍不住瘫了下来,靠在墙上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敢再看下去,可那张黑白照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一张俯拍视角的遗照,画面里的那人微微侧着头,眼睛被打上了黑色马赛克条,可他们朝夕相处,她焉能认不出那是虞春生!
他的嘴角有一抹阴影,嘴巴微张着,耳边如徐医生所说还有一团污渍;他的侧脸上有几片擦伤,鼻梁骨似乎也断了一截。
照片只拍到他的上半身,她印象中的虞春生胸上和腹部有着浅浅的薄肌,而不是照片里那样瘦出了排骨,还满是淤痕。
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靠近喉结的那颗黑痣旁被磨出了几个水泡。草绳是很细的两根,被随意地扔在了他脖子附近。
她用那种绳提过书本,每隔几分钟就得换个手来提,又细又毛躁,磨在皮肉上很疼很疼。
照片的底端是一排小字:作风不当人员畏罪自杀现场留证。
许棠眠忍不住失声痛哭,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不敢再深究下去,李友兰他们在葬礼上的行为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许知廉的孙女!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孔林不是他的好兄弟吗!
深深的内疚感夹杂着困惑弥漫在许棠眠的心里,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虞春生了。
认识他以来,除了最近一段时间,她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整天和他吵吵闹闹的,没让他过过什么舒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