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新什么都看不清楚,踢打咬撞,一只鬼掉了下去,然后另一只鬼又替补上来。
颜新真的觉得很倒霉。
也太倒霉了,为什么她的整个人生,就像这个该死的黑树林一样,漆黑、尖锐、丑陋,还看不到尽头。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每学期都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到学校。
有一次火车中转,换乘时,她看见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站台上拖着负担不起的行李蹒跚前行,艰难地将几个大行李袋束缚在一起,结果还是散落。
那是凌晨一点半。
就在那瞬间她忽然觉得很累,她觉得很想哭。为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为贫穷,为辛苦,也为不确定的明天。
她心里辗转反复初中时读到的那句诗——
“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在逼仄的储物间改成的卧室里想,在巡考时发霉的廉价旅馆里想,在颜珍八百块的卫衣面前想——
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
她一边啊啊大叫地跟群鬼打架,一边哇哇大哭着哀悼自己的人生。
在这悲喜无定的闹剧中,颜新忽然听见——
“咯吱”的声音。
刹那间,就像整个世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群鬼忽然全都僵住,瑟瑟发抖,颜新一边吐着嘴里的脏东西,一边“咵啦咵啦”推开堆成小山一样但十分轻便的鬼骨架,绝望地扫视一个个缺胳膊断腿,或者只剩半张脸的鬼们,抬起头。
黑树林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很快,整片树林都被雪覆盖,所有漆黑的怨树、所有朝颜新奔来的恶鬼,全都被都冰冻起来。
颜新从鬼堆里踮着脚,艰难跨出去,茫然地环顾四周。
黑树林还是黑漆漆一片,被冻住的怨树表层散发出点点晶莹的光芒,一片大雪中,颜新却不觉得冷,仿佛有什么护住了她。
“咯吱”。
“咯吱”。
细细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每一棵怨树、每一只恶鬼身上传来。
就这样过了片刻,整片黑树林倏然在刹那间全部坍塌,碎成齑粉!只剩下一片覆雪的荒原。
雪原的远方,一道白金色身影款款走来。
是梅宁。
颜新忽然觉得好像不用再问什么。
她哭得更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瘸一拐朝梅宁奔跑而去:“梅宁!梅宁!你救了我,是你又救了我!你给我花钱,请我吃饭,送我最好的布料做衣服,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飞奔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哭得大喘气:“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我发誓,我到死都会对你好的!”
梅宁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错愕,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她,左右检查,问:“你怎么样啊?受了很多伤吗?很疼吗?”
颜新狂点头:“痛痛痛,痛死我了!他们怎么比狗咬得还重啊?”
梅宁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顿时所有的伤口都如同痊愈了一般,毫无痛感了。
“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