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新哇哇大哭:“我自己还债,我慢慢还!可是找一份工作怎么那么难?!企业嫌我不是名校毕业,销售嫌我没有经验,我去大润发杀鱼都嫌我没力气!可是我真的样样都会干哇!我从小就会做饭,我杀鱼杀得又快又好,凭什么不要我?”
梅宁震撼。
“可以……但是,你的梦想就是一份工作?”
颜新哭:“怎么了?凭什么就不能是一份工作?这很丢人吗?”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甩袖又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十分可怜,十分委屈。
梅宁见她实在不想走,把灯笼放一旁,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大抵那些圣物对于人类的确如鬼神之说一般虚无缥缈,不大费心追求,只是……
他弯腰,朝上瞧着颜新的脸,问:“我遇见很多来梅宁爬山的人都说,人生是旷野,要生活,要自由。你不需要自由吗?”
颜新眼泪还挂在脸上呢,闻言却哈哈大笑,捧着肚子道:“算了吧,算了。”
她拢了拢鹤氅,道:“山神大人。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朋友,总是很苦恼,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活着。”
“她说只要生活的人是空心人,空有一套生活的仪式,一日三餐,看书逛街,不算真正活着。又说只是活着也不行,灵魂再生机勃勃,没有正常有序的生活章程,终究会陷入虚无之中。”
“但是你知道吗山神大人,我每次听这些都想笑。”
“我是一个不会思考的人。我分不清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活着,我不知道两者的意义有什么细微的区别。我之所以像岸边鱼一样死命地拍地,拼命地挣扎,仅仅为抓住一样,也只能抓住这一样——”
“生存。”
“山神大人。我想要的是很实在的东西。很多钱,一顿饱饭。我想吃酸菜鱼,想吃炖排骨,想吃韩国烤肉和意大利牛排。我还想去很多地方,住好一点的酒店,想坐高铁而不是火车,想坐两个小时的飞机而不是三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自由?这么抽象去他妈的吧。”
梅宁静静看着她,认真听着,轻声问:“就这些?”
颜新摇摇头,眼中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干了,甚至有些麻木:“其实都没有也没关系。就算我还是很穷很穷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我都受得了。”
“那你受不了什么?”
她沉默片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但是梅宁分明觉得她本来不想这么说。
。
一间金碧辉煌的殿宇里,颜新跟梅宁在一方矮桌相对而坐,显然已经从昏了头的绝望中清醒过来了,有些尴尬。
梅宁将手中的卷轴朝向颜新,放在她跟前,又递给她一支毛笔:“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双休,月薪六千,五险一金?”
他其实对人类货币没有概念,不知道这到底是多还是少。
但见颜新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也就放心了。
她接过毛笔,不知为何,手腕有些颤抖。她歪歪扭扭写上自己的大名,写完以后毛笔头都成扫把了。
梅宁收起卷轴,起身:“至多三日,你就能上任了。到时候你再把月神令还给我好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颜新下意识跟着他走,然而当她踏出殿门,环望四周,只有一片茫茫大雪,梅宁却不知所踪。
颜新倏然间觉得心里又空空的。
其实从离家出走那天起,她心就空空的,梅宁的出现莫名其妙填塞了些许安心的暖意,现下随着他的离开,也渐渐流失,只剩冰凉。
“那你受不了什么?”
她又想起梅宁上山前问她的话。
她揉了揉眼睛,眼睛通红,不受控制地发酸。
她有些失望地转过身,下一刻,她浑身倏然一僵——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带着风雪欲来的庞然冷冽。
颜新低头,被白金色袖口遮住的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腹,她感觉有水滴落,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只是下意识伸手接住,欲回头一看,却听见梅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