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本也不打算和段沉玉继续装下去,趁此机会说开了,也好防止他日后用夫妻这层身份利用她办事,把她强行绑到一条船上。
心思百转,宁禾起身从容执礼,坦然道:“李公明鉴。我二人确非真夫妻。此前多有隐瞒,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还望公勿罪。”
李胤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笑:“无妨,无妨。江湖漂泊,有些许遮掩也是常情。”
既已说开,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向王晔辞行。
王晔并不意外,赠予盘缠,亲自送至码头,礼数周全。
*
离了江陵,一行人乘舟溯汉水而上,复转陆路,乘坐李胤安排的牛车,向北而行。
时值深秋,沿途景致渐次变换。
初离江陵,尚见水网密布,稻禾连绵。行至南阳,沃野千里,秋麦金黄。及至武关道,山势渐峻,丹水蜿蜒。
秋风萧瑟,黄叶纷飞,天空愈发高远湛蓝,与江南的温柔迥异,别是一番雄浑景色。
北地干燥,让自幼长于江南的宁禾颇感不适。
连行数日,她便有些恹恹的,时常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黛眉微蹙,唇色浅淡。
段沉玉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递水熬药,无声关怀。
这日晌午,服过汤药后,宁禾只觉得眼皮沉重,头脑昏沉,随着车厢规律的摇晃,意识渐渐模糊。
车厢猛地颠簸,她身子不受控制猛地向前一倾,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前面的小几。
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伸来,温热的掌心稳稳托住了她的前额,将下坠之势化解。
那指尖带着清浅的兰草香,宁禾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抬起头,怔怔望向手的主人。
段沉玉已收回手,广袖垂落遮住修长手指,神色平静无波。
宁禾反应过来,坐正了身体,“多谢。”
段沉玉摇头:“举手之劳。”
车内陷入沉默,只闻车轮辘辘。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段沉玉忽然开口,嗓音清润:“宁娘子若是还困,不如躺下歇息,这里离驿站还有段距离,我会守着。”
宁禾对李胤心有戒备,故而路上鲜少熟睡,会一直警惕盯着路线和同行的仆从护卫。
可此时药力未消,眼皮沉沉困倦难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侧身蜷缩在铺着软毡的车座上,阖上了眼。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
待悠悠转醒,神思尚未清明,先觉脑后枕着的并非软毡,而是温热而富有弹性的支撑。
鼻尖还萦绕着一缕兰草清气。
她缓缓睁开迷蒙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衣襟,绣着流云纹样。
视线微微上移,便见段沉玉精致的下颌。
他正靠坐着,手持一卷书简,长睫低垂,神情专注。
晌午的天光明媚,透过车帘缝隙,在他侧脸投下明暗晃动的光影,温静闲雅。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段沉玉低下头来,目光与她尚未完全清醒,带着些许懵然的视线撞个正着。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