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忍了又忍,还是将忍了很久的话说出了口:“大嫂,有些话不知我该不该说。你是个勤快人,又善良,不该在这个家里被搓磨。你瞧,你做了这样多,大伯可念你半分好,对你体贴过吗?”
周四娘心里如何不知这些,可她自小就被规训地过于安分守己,同朱颜这样的完全不能拿来比较,她苦笑了一声:“弟妹,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爹娘都在,还有两个孩子,我……我,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朱颜从不信这句话。
就算是朱家的天崩开局,她也从不摆烂,努力让自己有价值,避免了前九年被送到完全陌生家庭的境遇。
后来虽然被卖,可凭借合适的冒尖,她被卖到了知州府,还慢慢地做到了小姐的院子里二等丫鬟。再后来陪嫁去了汴京,虽然因长相被连累落到了现在的境地,可她主动破相避免被卖入风月地,同邵远拉近关系成自己同盟……
她想了想,用另一种方式劝:“其实也不必那么悲观,我只说一点,若是大嫂你能挣钱,大伯想必也不能左右你,莲花也能跟着你过上好些的日子,难道你不想吗?”
不得不说,这话才说到了周四娘心坎上,她想着女儿那黄瘦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见她有所动容,朱颜心明白她不是完全信命的人,于是点到为止,也不好给她许诺什么,毕竟她自己都还没着落好。
冲她一笑,朱颜就跟着邵远渐渐远去。
走到村东头渡口,就见林一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了邵远朱颜,林一主动冲朱颜招呼:“远二嫂好。”还接过邵远一侧肩膀上的包袱搭在自己肩上。
平日经过此处有两艘船进出,白日那船公吃过早饭来,而老船翁觉少,天色微亮就到了。
林一跳上去,邵远跟着过去将东西放下,便回头接朱颜过去。
林一看他如此,根本忍不住:“朱嫂子,这还是头一次看远二哥这样呢。”
朱颜被他看得难得臊红了脸皮。
付了船资,邵远坐在中间,扫了林一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却已经将林一看得立刻住了口不敢再说了。
到了城里下渡口,已经是辰时,林一带着两人去了汇合点,林婶子站在一架马车旁,与车夫说话。
粗犷满面须的车夫一手抱着林胥书,一手拿着个风车逗他。
林一远远见了就喊了声三婶跑了过去。
“怎么晚了?”林三婶虽然语气责怪侄子,却笑着冲邵远同朱颜点点头。
“书弟,有没有想二哥?”林一嘻嘻逗着林胥书,林胥书被他手逗得鼻头痒痒,连打了两个喷嚏,林一哈哈笑后,才回答林三婶,“船翁年纪大了,手脚慢。”
林三婶和邵远朱颜互相认识,便引了车夫阴九和两人介绍。
阴九是林三婶娘家来的,他并非车夫,而是林家舅伯手底下做事的人,来接林三婶回去,也是顺路要到升元县办些事。
朱颜看了二人一眼,反应过来林一是怕林三婶和阴九单独一路,毕竟是寡妇,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但有了自己和邵远,就万事无忧了。
路上不仅可以互相照顾,还能避嫌。
简短认识后,林一站在路边冲车上招手。
林胥书很黏林一,趴在车窗户上依依不舍地撅嘴不高兴。
林一就笑着许诺:“你要听三婶的话,等你从檀州回来,二哥带你去放风筝!”
林胥书才笑了起来,直到看不见林一了,他才被林三婶抱进了车里。
旅途正式开始。
车上不算宽敞,随身带的包裹堆着帮在车后,车里头就两边二人座,刚好林三婶母子一边,邵远夫妻一边。
看林胥书黑溜溜的眼睛一会盯着自己,一会盯着邵远,朱颜就觉得他可爱极了,和林三婶闲聊起来。
提到孩子,林三婶少了些平日的冷淡,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乐趣,加上朱颜有意引导,说了不少林胥书日常生活琐事,也说了很多趣事。
邵远全程闷不作声,除了偶尔看一眼身边的妻子,便是闭目养神。
快到三月下旬,路途中朱颜挑开帘子看两侧的风景。
太阳升了起来,轮子碾过的依然是土路,路边小花在暖阳和微风下轻轻地摆动。往远处看,田地里的秧苗已经一排排种好,更远些山上树木繁茂,绿意盎然,看着就教人舒心。
日头升高,也渐渐暖和了起来,窄小的车厢内有些热,邵远坐了一会就忍不住同林三婶道明,钻出去坐在车辕,和阴九攀谈起来。
车厢里只剩下林三婶母子与朱颜,林三婶怕林胥书无聊,从座下暗格抽屉里拿出两个泥塑娃娃给他玩。
朱颜一看就笑了,两个娃娃是圆润可爱的“黄胖”,造型憨态可掬,价格也不贵,汴京的路边摊贩大多都有卖。
朱颜就逗他:“给我一个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