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岑镜打来一捧清水,将那白布小心放了进去。
厉峥手肘撑在桌面上,顶在鼻下的手遮着唇,忽地开口问道:“这般对一具尸体开膛破肚,你不怕吗?”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岑镜一愣。
她本看着盆中水面的眼睛,飞速转动。
这一年来,他们如今日这般,解剖过很多具尸体,但厉峥从没问过这样的问题,他只关心结果。
今日他为何询问?
岑镜唇微抿,忽地想起今日她验完尸后,抬头便撞上厉峥目光的画面。
当时她只以为是他关心验尸结果,但此刻他这句话问出来,她才觉出不对。
他似是……在关注她?
她只觉察到两次,不敢妄下定论。只是,仅这两次,都出现在同一日,并且以前从未出现过,她就不得不留心。
若要溯因,唯一的变数,就是昨夜。
岑镜霎时警觉起来。
想来是她昨夜发现的那件关于他的秘密,真的很致命。他现在疑心尚未消除,所以才会对她有额外的关注。
左右她是真忘了,以厉峥的敏锐,要不了多久就能确认这个事实。等他疑心消除,她才会真正安全。看来近些时日,言行举止得更谨慎些。
但他问话,她又不能不答。
对聪明人,说实话永远是上策。
念及此,岑镜对厉峥道:“回堂尊,不怕。”
“为何不怕?”厉峥盯着岑镜,那素来寒芒如刃的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岑镜拿起一根筷子,仔细清理着清水中的污秽之物,对厉峥道:“回堂尊,我的验尸手法,是祖父打小教的。幼时我也怕过,但祖父说,每一具躺下的尸体,都在等真相昭雪,而仵作就是他们的嘴。”
话至此处,岑镜唇边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验尸她学了十几年,可她真正得到仵作这个身份的时日,不过一年。而在这一年里,她却从未真正做过那张替死者言的嘴。
厉峥听罢,眼露不屑,转而却又漫上些许惋惜。
为死者言?当真是一个美好又天真的幻想。
岑镜并未看厉峥,只弯着腰,做自己的事,接着道:“自那之后,我便不怕了。”
岑镜拿着单根筷子的手,忽地停了停,随即恢复如常,问道:“如果躺在这白布上的,是自己的亲人,堂尊会怕吗?”
房内有一瞬的沉寂,只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
片刻后,从厉峥的方向,传来一声轻笑。没有嘲讽的意味,也没有不屑的轻蔑。只是一声轻笑,仅此而已。
岑镜见他无话,没有再多言,只专注于眼前的事。
厉峥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岑镜的身上。
数息过后,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儿,开口问道:“但在诏狱,你没法叫真相昭雪。如果你祖父是这般教你,那你在我身边,岂非一直都在阳奉阴违?”
岑镜眉心一跳,霎时一阵寒意爬满全身,指尖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