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镜朝厉峥施礼,而后将收集到的两样线索,呈给厉峥,回禀道:“回禀堂尊,这是在地板上发现的肉屑和羊毛。黏进地板里,不用力无法清理。凶手想来未曾发觉,清扫时留下了。”
岑镜将厉峥带到发现肉屑的石板旁。
她本欲蹲下,可却身子一僵,膝盖刚弯就又站直,只好弯下腰,指着地上依旧隐约能看到的痕迹,接着对厉峥道:
“他曾在此处脚下用力,所以将这肉屑和羊毛留在了石板上。什么人鞋上会沾上这种东西?或是屠夫,或是厨子,抑或是后厨处理过刚宰杀的羊的小厮。”
厉峥敏锐的觉察到她的异样,昨夜的画面复又浮上眼前。他唇一抿,下意识抬脚,从她的身边挪去了对面,远离了岑镜。
岑镜沉浸在眼前的线索中,全没留意到厉峥。
说完肉屑的线索,她又拿出收集到的炭火,“这是石板缝隙中收集到的。这炭质地还算细腻,但并非上好的无烟炭,不像是达官显贵所用,却也不是平民百姓会用的。”
厉峥点点头,示意岑镜收好证据。
他缓踱两步,刻意和岑镜拉远距离。而后抬手,凌空一指外头左侧的那间房,对岑镜道:“那里面只有床榻、脸盆等生活用物,多半是主人偶尔留宿店中所用,情况和外头的铺子一样,很久没人进去过。”
岑镜认真地看着厉峥,这一年来,查案时他们都会分工合作,之后再交换信息,一起分析。
厉峥一向公事公办,在具体查案时的案情信息交换上,倒是从不对她隐瞒,会像她一样事无巨细。也只有每当这个时候,他才会暂时褪去权势带来的威压,像一个共同查案的同行人。
厉峥说话时,全程都没有看岑镜一眼。
他又凌空一指连着临湘阁的那面墙,道:“柴房外的草料被移动过,草料里还有些树枝干柴,都断了,断得比较齐。墙内墙外,都发现了攀爬的脚印,脚印与郑中尸体脚上的鞋印相符。墙头上,有手印,还有衣物蹭过的痕迹。”
厉峥看着柴门外的方向,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缓缓一眨,笃定道:“郑中是自己爬进来的。”
听完厉峥提供的线索,岑镜略一沉思,就发觉不对。她仰头看向厉峥,道:
“郑中身材臃肿,这么高的墙他凭自己爬不了。草料被移动过,里头的树枝齐断。那也就是说,郑中翻进来时,有人帮他将草料移动过来,他摔在草料上,安全落地。”
岑镜眼一眨,“墙内墙外,都有人接应。”
厉峥缓缓点头,接着道:“朝梦离开之后,有人去找了郑中,跟他说了什么。他慌忙从后院逃离,有人引他至此,助他翻进这香粉铺子,而等在这里的人,将他制服、杀害。”
话至此处,厉峥又看向外头的铺子,“外面铺面的窗户有打开过的痕迹,灰尘留痕和另一扇窗户不符。郑中尸体被发现时,是酉时,正是街道上的商贩吃晚饭的时候。凶手趁人少之时,从香粉铺子的窗户里,将郑中的尸体推了出去。直到被路人发现,报官。”
岑镜从铺面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厉峥,一双眸愈发洞明,对厉峥道:“是团伙合作的杀人案。至少三个人。一人负责将郑中从朝梦房间中骗出来,一人负责将郑中引路至此,另一人则在香粉铺子里接应。”
话至此处,岑镜似是想到什么,忙问道:“堂尊,可有盘问其他商贩?这铺子的主人,确定已离开两个月?”
厉峥瞥了她一眼,目光又不动声色的移开,“方才派人去问过。这铺子的主人,曾经也是临湘阁的姑娘,后来年岁渐长,再兼身子受损,自赎了身出来,在这里开了个香粉铺子,如今已年逾五十,她每年清明前后,都会离开至少三个月,回老家给父母扫墓。”
岑镜缓缓点头,“那凶手是常年生活于此,凶手知道主人不在,所以借了此地主人的地方行凶。”
厉峥道:“那养马小厮,定然有异。出去吧。等赵长亭用刑的结果。”
话音落,二人一道离开柴房,一道在院中静候。
天色越来越沉,雨滴渐渐落下,星点般砸在小院的青石板上。
一旁的锦衣卫取出伞,来到厉峥身边,替他撑伞遮雨。厉峥看着不远处的铺面,不知在想什么。
岑镜身子愈发不适。
周身的酸痛,双腿的酸麻,撕裂的痛感,坚持到此时,她连带着腰都发酸,已经站不住了。
岑镜后退两步,轻轻靠在了柴房的窗边,后腰这才好受些。可她双腿依旧酸麻,很想找地方坐坐。
即便下雨,江西的天依旧闷热,细密的汗水混着雨水,布满岑镜额头,她难受的唇色都有些发白。
但奈何厉峥在,她又是贱籍,贱籍见平民都需态度恭敬,厉峥都站着,她哪敢找个地方坐下,只能强忍。心下只盼着赵长亭快些来,回禀完案情,能让她去歇息片刻。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岑镜终于看到赵长亭从铺面小门里进来,她暗自松了口气。
赵长亭迎着细雨,大步走到厉峥面前,行礼道:“回禀堂尊,那养马小厮受不住刑,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