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忽地想起,她临走前说的,屋里有茶饼。
那股气息不畅的滞涩之感再次袭来。
厉峥看着远处在暖烛色窗框内的岑镜,深提一气。
到底是不喜她吃旁人给的东西。
厉峥此刻已清晰地知晓自身心间不适的来源,但他却无法对抗。对抗不了这股不适,又无法合理地阻止岑镜。这便叫他生出一股明知病症却无药可医的无力感。
厉峥的拇指捏紧了食指骨节,指尖按得微有些发白。
他就这般立在廊下,盯着岑镜看了片刻,终是拂袖转身,大步朝内院走去。
想是事情发生不久,正当新鲜,这才会对他有所影响。要不了多久,等忙起来,或者时日稍长一些,那夜的记忆淡化,他约莫便会逐渐变得不再在意。
如今几分不快,按下去便是,又何须为此纠结烦恼?
江西的夜当真沉闷,出来片刻功夫,仿佛灼热顺着鼻腔入了他的肺腑,隐觉气息不畅。
他的理智分明已经给出最好的路径,可方才岑镜吃茶饼的画面,以及不要他莲花酥的画面,硬是如脱缰的野马,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如钝刀拉锯般撕扯。
不知不觉间,厉峥已走回自己的住处。
守在门口的两名锦衣卫,向他行礼,“见过堂尊。”
厉峥随意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喧嚣被隔绝在门外,霎时陷入一片沉寂。左侧书桌上点着灯,昏黄的光线只透出些许在眼前的正厅,反衬的黑暗愈发显眼,以无边之势朝他压来。
厉峥缓踱两步,来到隔断门处,静静看着里头的书桌。二苏旧局已经燃烬,仅一支蜡烛的光填不满这空旷的书房。
傍晚时和岑镜打嘴仗较劲的画面,恍似交叠着出现在眼前的场景里。当时心情不错,未觉有他。但此刻,桌、椅、笔架、书架……一切入眼,却好似从活物变成了死物,无端便令人觉着死寂。
方才赵长亭来之前,那个浮现在他心中的可能性,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如果他未曾命她施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厉峥脑海中推演着那个画面。今日或许可以,心照不宣的,只道一声留下。
念头落,厉峥眼一眨,移开了目光,眉宇间再复漫上一丝烦躁。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属不易,他当时时清醒。世间温情,皆转瞬即逝,不得常驻,不值留恋。
厉峥强迫自己拉回思绪,转身朝尚未点灯的内室走去。入门的瞬间,他的身影没入无边黑暗中。
第二日一早,因着厉峥今日要堂审,岑镜起了个大早。
她去吃过早饭后,便拿着昨夜已经备好的两份尸格,去了衙门大堂后门外等着。
厉峥极少堂审,大部分堂审时,只需要她出来以仵作身份念下尸格便罢。其他时候,她就和衙门公堂里那威武旗并无区别,都是摆设。
约莫等了一刻钟,岑镜便见尚统和项州二人,并一众锦衣卫,押着何知县、王仵作、李万寿、钱禄、以及王孟秋朝这边走来。
岑镜当日施针忘了两日的事,但按厉峥的说法,当时她应当见过这何知县。而今他颓败如山倒,却不知当日是怎么个伶俐法儿。
其余几人已是憔悴不堪,脚步虚浮。尤其王孟秋,几乎瞧不出什么人样,须得锦衣卫架着双臂,才能勉强走路。
岑镜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姓王的仵作身上。